由於當時全球的反戰風潮與日本的和平憲法立場,希望廢除《美日安保條約》的民眾與學生,與希望修改《美日安保條約》的岸政府展開了激烈的武裝鬥爭。不過在國會強勢護航之下,新《美日安保條約》最後依舊順利過關(但岸信介也因此下台),奠定了往後60年的美日合作基礎。美日安保新約第5條規定的「締約國的每一方都認識到:對在日本管理下的領土上的任何一方所發動的武裝進攻,都會危及它本國的和平和安全,締約國將採取行動以應付共同的危險」,除了成為60年來的日本護身符,也讓日本在一定條件下得以解除戰爭封印,並且繼續保持「按照美日安保協防美軍」的自衛隊武力。
「日本國民衷心謀求基於正義與秩序的國際和平,永遠放棄以國權發動戰爭、武力威脅或武力行使,作為解決國際爭端的手段。為達到前項目的,不保持陸海空軍及其他戰爭力量,不承認國家的交戰權。」
《日本國憲法》第9條
在《美日安保新約》效力第一次自動延長的1970年前夕,日本曾再次引發激烈的「安保鬥爭」。與1960年代的「安保鬥爭」相比,1970年代的「安保鬥爭」除了獲得部分勞工支持,以全共鬥為核心的學生運動色彩也更為濃厚。但這場歷時數年的全國性抗爭日益暴力化,時任日本首相的佐藤榮介則以鐵腕鎮壓、絲毫不願退讓。最後反對勢力不但沒能阻擋《美日安保條約》續約的事實,在國會中反對「安保延長」的左派勢力也在1969年的眾議院大選中慘敗,右派的自民黨反倒實力大增,一般日本國民當時對於「美日安保」的看法可見一班。
美日安保此後雖然仍不乏反對聲浪,但日本的學生運動與左派勢力未能再掀起上個世紀60與70年代的大規模反對浪潮。如今作為岸信介外孫的安倍晉三,更一心想要修改日本的和平憲法,將自衛隊的存在正式入憲,這也被視為擺脫戰後不合理的限制,讓日本恢復一個「正常國家」的必經之路。不過擔憂日本右派勢力走向軍國化的東亞鄰國,因為日本憲法第9條的鬆動喚醒了戰爭的恐怖記憶;至於日本國內的學界與左派勢力,也不同意安倍政府輕易放棄和平憲法。加上安倍政府近年醜聞不斷,安倍晉三下台前恐怕未必能夠如願。
當初的美日安保,自然是美國為了與蘇聯冷戰讓日本重新武裝化,並且讓美軍得以進駐日本領土,並且規定了雙方防衛武力的相互支援義務。在那個年代,去問「對於美國與蘇聯的爭端,日本會站在哪一邊」毫無必要,因為答案至為明顯。但如今美國在東亞與蘇聯的舊冷戰已矣,與中國的新冷戰卻是方興未艾。尤其日本在經濟上(如同安倍所強調的)嚴重依賴已經成為全球第二大經濟體與最大世界工廠的中國,夾在中美之間的安倍政府,自然變得不想輕易得罪任何一方,也讓在國防上嚴重仰賴美日安保的日本陷入兩難。
若從南韓政府前幾年排除萬難,不顧中朝齊聲反對,也要設置薩德飛彈防禦系統來看,日本如今堅持退訂已經簽約、幾乎已經鐵板上釘的陸基神盾,就算美方一再表示「可以再談」、「並非取消合約」仍不改其志,兩者之間的差異便可看出日本態度的微妙轉變。對美國來說,兩套陸基神盾除了是一筆費用龐大的軍購案,也代表自衛隊與駐日美軍可將神盾艦轉移到其他地區,增加美軍在南海與印度洋等衝突熱點的籌碼,如今日本堅拒陸基神盾,也一定程度對美軍在東亞的佈局造成影響。
不過安倍否決陸基神盾的可能性,當然也不適宜單純詮解為「立場倒向中國」所致。安倍政府將如何選擇陸基神盾的替代方案,甚至藉此機會充實「先發制人」的攻擊敵方基地能力,都是接下來東亞情勢發展的觀察重點。在「專守防衛」的自衛隊立場早已鬆動,日本與美國的合作關係也不如舊冷戰時期堅實的今天,無論安倍乃至於接下來的右翼政府將如何定位防衛國策,是否繼續過去半個多世紀「劍」(駐日美軍)與「盾」(自衛隊)的角色扮演,日本和平憲法的名存實亡,都不可能再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