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教育》藝術,有沒有限制?

2021-08-09 05: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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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罵其實常見於各領域,從一字經、二字經、三字經到最高級別的五字經,都常聽聞,但與「藝術vs情色」爭議相同。(資料照,photoAC)

國罵其實常見於各領域,從一字經、二字經、三字經到最高級別的五字經,都常聽聞,但與「藝術vs情色」爭議相同。(資料照,photoAC)

前些時日,在高雄衛武營國家藝術文化中心發表了音樂劇《勸世三姊妹》,劇本改編自俄國劇作家契訶夫(Anton Chekhov)名作《三姊妹》,並植入大量台灣在地元素,包括道士、牽亡歌陣、孝女白琴、西索米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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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劇的高潮,是其中的一段曲子,女主角宋國珍指著拋妻棄子久別重逢的父親大罵:「我X你祖嬤老XX」,鮮少聽到的「八言絕句」。這段樂曲還被製作單位剪下來作為宣傳帶。

以國罵表現藝術引發爭議

國罵在各種領域都很常見。從一字經、二字經、三字經到最高級別的五字經,都常聽聞。但是,不同的「級別」,大家都知道怎麼取捨,何時作為語助詞、何時隱晦其詞,彷彿有一種冥冥的約束力在彼此心中。像《勸世三姊妹》這樣,以超級別規格、超飽滿句式的國罵,又在公眾的舞台上大剌剌地表現出來,還當作全劇亮點大作宣傳,實屬少見。

就跟過去發生過的「藝術vs情色」爭議一樣,《勸世三姊妹》的內容再度引起各方議論。「保守派」說感覺不舒服,傷風敗俗,教壞囝仔大小;「自由派」認為藝術歸藝術,創作自由不應橫加束縛。

這是古老的議題,難有定論!尤其在近代社會,在自由民主的大旗下,除了殺人放火不能做,任何形式的創作都不容許他人置喙。「解構」,已經成了一種「思想正確」,但我們也不能不承認,這個社會越來越讓人覺得少了什麼。對這樣的社會現象,不論是從「教育」的觀點,或是基本的「為人處事」的道理,我們該不該有個思考的方向?

在藝術這樣的抽象領域,雖然我們不可能也不需要定出《民法》那樣的「禁制事項」,但掌握基本的思考方向難道是不可能的嗎?

藝術有沒有禁忌、社會倫理有沒有底線

首先,我們要問,「藝術」有沒有禁忌、「社會倫理」有沒有底線?「藝術」,是創作者將內在「情緒」用他認為適當的「形式」表現出來以與觀者「分享」情緒的過程與結果——這是中外對「藝術」的基本共識。那些內心底處的幽微情緒的表現,當然可能需要非正常的表現方式,這也是應賦予藝術更大的「自由度」的原因。

但是,這個藝術的「自由度」到底可以多寬、多大?高唱創作自由的人,當然會根本否定「社會倫理」的存在,以便為「沒有禁忌」的創作環境建立基礎;但是藝術表現沒有了準則,會不會像自由民主沒有了限制一樣存在著危機?

同樣的,一個社會經過長久的發展,積累出共同遵循、約定俗成的行為模式,這就是「社會倫理」,或可稱為「道德規範」。一個社會的穩定存在,藉助「社會倫理」的效用恐更甚於「法律規章」的制約。「社會倫理」雖然會隨著不同的民族、不同的社會出現不同的尺度,也會與當時的背景、觀念息息相關,但有沒有退無可退的「底線」?

文革後中共緊緊擁抱中國文化

我們拿「性」來做個說明。近代談「性」解放已談了近百年。從結果來看,再怎麼解放,世界各國包括北歐諸國,到現在還是維持了一定的尺度底線。為什麼?因為「性」是人類繁衍存在的根本,涉及到人的尊嚴與倫常;對「性」保持一定的尊重(或是神祕性),是維繫社會秩序的必要。也因此,儘管A片不犯法,但在公眾場合公然出現A片的動作,是不被允許的!

同樣的,傳統禮教,儘管被「革」掉了許多「迂腐」的部分,但仍存在著大部分人類經數千年歷史延續下來的「潛規則」。中國共產黨搞文化大革命除四舊等鬧了半個世紀,現在看來比任何其他的社會都更緊緊的擁抱所謂的「中國文化」。這是中國大陸經過歷史的實踐與幾千萬人的生命換來的經驗,活生生地告訴我們傳統文化有它維繫與存在的價值。

所以,「社會倫理」的底線肯定是存在的。那個底線或許隨著時空環境而演變,每個時代也都試著重新定位那個底線的位置,但縱貫歷史的發展,時間會給出答案。

《勸世三姊妹》國罵狂飆影片在臉書及Line社群轉傳,遭網友罵翻惹爭議 。(圖/翻攝自躍演VMTheatre Company臉書)
《勸世三姊妹》植入大量台灣在地元素,包括道士、牽亡歌陣、孝女白琴、西索米等。(資料照,取自躍演VMTheatre Company臉書)

我們可拿「鐘擺效應」來理解人類社會發展的過程。人類的思想軌跡像鐘擺,總從這一端擺向另一端,擺到極致又擺回來;政治經濟學是如此,哲學思潮是如此,藝術文化的風潮何嘗不也是如此!

有趣的是,鐘擺總在某個隱隱然存在的「中軸線」的上下左右滑動。那個「中軸線」,我們或可看作是人類生存的「主軸」,再怎麼變,基於生存的本能與需求,不會讓擺動脫軌;那個主軸,我們也可以明確地理解為「人性」——人存在的基本原則,不論是生理上的「溫飽舒適」還是心理上的「愛恨情仇」。只要人性不變,那個主軸就不會變。事實上,人性是這個宇宙塑造出來的,宇宙的大環境不變,「人性」肯定是不會變的。

如果「創意」是進步的源頭,該如何看待創意

這樣看來,我們的社會,存在著「社會倫理」的尺度也是可以肯定的思考方向。但是,當代的尺度又在哪裡?當代社會「進步」的位置是否已擺到了鐘擺的極端?沒有人說得準確!

英國歷史學家湯恩比(Arnold Joseph Toynbee, 1852-1883)有一段話很動人:「人類的歷史像巨輪,一圈又一圈的滾動;雖然看似不斷的重複著過去的歷史,但每轉一圈就往前面推進了一些距離。」這句話的另一個說法是,以當下作為基石,往前看「進步」是一定的;但鐘擺往另一個方向擺動,何嘗不也是進步。

如果「進步」是被容許的,那麼我們又該如何看待自詡為進步,對當代而言卻是「離經叛道」的「創作」行為呢?於是,接著我們要問:如果「創意」是進步的源頭,該如何看待創意?

不可否認的,人類社會的進步,常常是因著「離經叛道」的行為與衝撞所啟發。大者如哥白尼(Nicolaus Copernicus)的「日心說」、法國大革命、民主運動;小的如卡謬(Albert Camus)存在主義的小說、林絲緞拍了台灣第一張裸照、謝春德將女體下半身被標示為「禮品」的繪畫、日本大島渚淋漓盡致描繪性的電影《感官世界》……,他們的作為當時都是「離經叛道」,但終究被接受。

多少的離經叛道的「作品」以名利為目的

這確是弔詭的問題。天才與瘋子常是一線之隔。恐怕上帝也很難判定一個「離經叛道」的行為是對人類進步的力量,還是胡鬧。但我們知道,多少的罪惡是假「自由」之名而生;同樣的,多少的離經叛道的「作品」是「真創作」,還是假「創作」之名,賣的卻是名利為目的的驚悚與怪誕。

什麼是真、什麼是假,或許會淪於自由心證。但我們可以給一個評判的標準:是否具「原創性」?如果是具有「原創性」,不論是「內在情緒」(故事情節),或是「外在形式」(說故事的方法),且能說出道理,我們應予尊重,視其為「創作」,不應以「離經叛道」視之。反之,就應揭穿這個「國王的新衣」。

我們回過頭來看《勸世三姊妹》到底有沒有原創性,該不該被批評。在過去三廳電影的背景下,在劇情裡第一次說出三字經國罵(而且離生活實情不遠),那是一種「挑戰」、是一種「原創」,侯孝賢在《悲情城市》做到了,值得被尊重。但接下來的人,加碼演出五字經的時候,那就是抄襲、是羶色腥;再接下來,有人更加碼到八言絕句的最高級別,我們還能說值得用創意來看嗎?

說這是廉價的操作手法應不為過

雖然說戲劇容許「誇張」,但在表現形式上《勸世三姊妹》談不上創意,即使在內涵上,《勸世三姊妹》的父親棄養子女、女兒賣身求活的情節,也不是很常見嗎?沒有其他細膩的形式可表現,只好拿再加碼的八言絕句來做高潮、拿一般人「捨不得」用的極致形式,來為這個劇上彩,說這是廉價的操作手法應不為過。

也或許有人會說我們何必把《勸世三姊妹》拉到「偉大」的層級看待,不過是一齣戲罷了,但因為這齣「小戲」敢於觸碰大家隱隱然護著的那一條倫理底線,在沒有特別原由下肆意跨越踩踏,導致讓許多人不舒服,所以才必須點出《勸世三姊妹》炒作心態的嚴重性!

如果說這樣的「創作」能對我們的社會有什麼意義,我們也只能說,它推動了「只要我喜歡,有何不可以」的風潮。

*作者為諄筆群主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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