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不讓大陸人適用國賠，行政院最近發了一個函釋，大張旗鼓說「大陸人民不是中華民國國民」。但結果一點兒也沒有改變法律的規定：大陸人民還是適用國家賠償法！行政院這個函釋，語焉不詳又有違法嫌疑，目的似乎只是為了宣傳兩國論，讓支持「一邊一國」的人爽一下。問題是，這些開心的人，恐怕都被詐騙了。
高雄地方法院在2021年7月的一個判決（臺灣高雄地方法院109年度重國字第3號民事判決），依法裁判「國家賠償法適用於大陸人民」，並且引用了法務部函釋（「大陸地區人民亦為中華民國人民」、「並無禁止大陸地區人民請求國家賠償之規定」）與陸委會的回函（國家賠償法對於中國人陸地區人民是否適用，並無明文規定，但基於人權保障及人道理念，應適用國家賠償法）支持其見解，居然引起騷動。但更有趣的，是這個案子直到今年2月，在高等法院高雄分院二審維持原判（臺灣高等法院高雄分院110年度重上國字第5號民事判決）。但高等法院的判決，一字未提法務部函釋，也沒有提及「大陸人民也是中華民國國民」，完全僅就「設施有無瑕疵」以及「應賠償之額度」討論而已。可這個判決卻引起立委鄭運鵬就此嚴厲質詢司法院秘書長。這也是行政院趕緊作出新函釋，撇清說「大陸人不是國民」的緣由。
國賠法從未規定國民才能索賠
真要分析國籍法規定下，大陸地區人民是否為中華民國國民，行政院恐怕是站不住腳的。然而，回到「大陸人是否適用國賠」的議題，根本不用討論那麼多。事實是：國家賠償法從來沒有規定「中華民國國民才能請求國家賠償」！從國家賠償法的條文來看，任何人因為中華民國公務員故意或過失之違法行為遭到侵害，或是公共設施的瑕疵而遭受損失，原則上都可以請求中華民國政府國家賠償。而國家賠償法的法源，憲法第24條，規定的請求權人也是「人民」，而不是「國民」。唯一有限制的規定，是國家賠償法第15條，規定「外國人」要求償，必須採取「互惠原則」。所以，依法來看，本案根本不需要討論「大陸人民是否為我國國民」，天經地義就該賠償。這可能也是二審法院判決，通篇不提「大陸人是否為國民」這個爭議的原因。
行政院也不敢說「中國人是外國人」
在鄭運鵬質詢，行政院發新的函釋之前，法界對於在現行法下「大陸人是否適用國賠」基本上沒有什麼太大歧異。為什麼呢？很簡單，因為「大陸人民」並不是「外國人」！所以完全沒有排除的餘地。
行政院想要呼嚨不懂法律的老百姓，以為說「大陸人不是國民」，大家就會以為不用國賠大陸人民了。殊不知，在中華民國的法律體系，就算不是「國民」，也還有「外國人」、「無國籍人」、「大陸地區人民」、「港澳地區人民」等各種身分。而「大陸地區人民」從來就不適用「外國人」的規定。所以，「外籍配偶」想要拿中華民國身分證，必須先依「國籍法」申請歸化為中華民國國籍，然後再申請設戶籍與定居。而「大陸配偶」則沒有「歸化」這一關，而是要依「臺灣地區與大陸地區人民關係條例」（兩岸條例）的規定，在更冗長繁瑣的程序後，申請定居與設籍。「外國人」與「大陸人」，在我們的法律上涇渭分明，各有各的要件。無論國族認同、意識形態如何，沒有一個有基本法律素養的法官，會把大陸人民當成「外國人」來對待的。行政院不去處理「大陸人並非外國人」這個真正的關鍵，卻跑去扯那不相干的「大陸人不是國民」的議題，完全在轉移話題。所以正港獨派的「制憲基金會」就公開批評，認為當時的陸委會其實就是「不願意說『中國人是外國人』」。其實，整個民進黨政府，到現在還是不願意說，不敢說「中國人是外國人」。法務部至今依然（正確地）表示，大陸人並非「外國人」。可見，函釋中所謂「大陸人不是國民」只是用來詐騙獨派民眾的。
退一步來說，就算大陸人民真是「外國人」，以後若有中國大陸人民在臺灣遭到國家公權力或公共設施侵害，恐怕還是要賠的。為什麼？因為國賠法第15條不是說外國人一律不賠，而是要依「互惠原則」或「對等原則」決定賠不賠。而對照來看，中國大陸的「國家賠償法」並沒有規定「不賠臺灣人」！大陸的「國家賠償法」第40條規定，也跟臺灣一樣，只對「國人、外國企業和組織」採取「互惠原則」。而我們都知道，中共一向都是把臺灣同胞都當成中國公民，所以也並沒有排除適用大陸的國家賠償。這麼一來，在互惠原則下，就算蔡英文陳建仁賴清德聯手發一百個函釋，大陸人民在台灣受到公權力或公共設施傷害，依然可以請求國家賠償！
其實，國家賠償本來就不該去區分「受害者國籍/戶籍」。國家的侵權賠償責任，而應該是對所有「受害者」賠償。就像本案的大陸遊客，開開心心來臺灣騎自行車旅遊，居然遭到路燈電擊死亡。公共設施如此的瑕疵，造成這麼嚴重的傷害，難道只因為是外國人、大陸人，就不用賠償？法務部在今年2月，曾經公開表示「因現行國賠法條與現代人權保障及公民與政治權利國際公約精神未盡相符，因此將刪除平等互惠原則，未來新法通過後，凡於台灣領域內發生國賠案件，不論國籍，均得依法請求」，這才是合理進步的作法。在民國100年，政府也曾基於人權的理由，刪除「犯罪被害人保護法」中有關「互惠原則」的適用，使所有「受害者」均得請求補償。如果「補償」都不分國籍、戶籍，那「賠償」怎麼反而排除外國人呢？具有天主教聖墓騎士頭銜的閣揆陳建仁，在平等、人權上如此倒退，有遵循耶穌普愛世人的榜樣嗎？
務虛臺獨純屬詐騙
說實在，民進黨政府若是真心想要落實「大陸人不能適用國賠」，那最簡單的辦法是修改國家賠償法，明文規定「大陸人不賠」；若想要正式、全面宣示「大陸人就是外國人」，那該做的是裁撤陸委會並廢止兩岸條例，將大陸人一律適用「外國人」的規定。這兩者不敢作，卻在函釋上瞎搞帶風向。弄了半天，大陸人還是可以適用國賠，大陸人依然不是外國人，陸委會繼續和外交部共存。臺獨是虛（一點兒也不「務實」），兩國論是空，把支持者當白痴來詐騙。唯一的功能，或許就是在選舉期間擺出姿態，希望吊出國民黨大喊「一中」，然後趁機罵人賣臺舔中，如此而已。
＊作者為政治大學法律學系副教授。本文原刊《奔騰思潮》，授權轉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