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福爾摩沙三族記》中,我試圖站在三個族群立場,以小說的方式來詮釋台灣史,重新建構荷蘭時代台灣史和鄭成功之形象。好友前義大利駐台代表馬忠義(Mario Palma)在二○一三年的義大利國慶晚會中,竟然提到這本書:「我的好友陳耀昌教授去年出版了一本很成功的書《福爾摩沙三族記》,但是今天的台灣已不是他所描寫的福爾摩沙了。他應該再寫一本另外標題的書《台灣多族記》!」
「台灣多族記」,太好了!
這幾年,我一直想強調一個理念:台灣是多族群,多元文化社會。各族群應互相尊重,各自發展而並存共榮。這本《傀儡花》,就是想以一八六七年發生在台灣的國際事件為背景,寫出台灣族群融合的陣痛。
今日的台灣,在一六○四年陳第寫《東番記》之後四百年,已包容了各不同階段的新移民,而成種族大熔爐。昔日瑯嶠或今日恆春地區,更是這個島嶼族群融合過程的最佳縮影。而一八六七年發生在瑯嶠的故事,不但登上了國際舞台,也改變了台灣的歷史,還改變了台灣人的族群結構。
然而弔詭的是,一八六七年,同治六年,對現代台灣人而言,卻是一個很陌生的年份。
台灣歷史教科書幾乎都不會提到一八六七年。這一年,以傳統史觀而言,平淡無奇。在南台灣發生一件船難,顯然不值一提。在一大堆清朝文牘之間,我們看到的,是輕描淡寫的幾篇台灣府地方官奏章,有些夸言功績,也有些扭曲事實,充分顯示了那個時代中國官場一貫的粉飾與浮誇作風(在本書中,我摘錄了一篇美國艦隊來台灣打仗後呈報中央的報告,及一篇清國軍隊南征番地後呈報中央的奏章,加上迄今猶存於屏東車城的一件「勒石記功」古蹟。兩相比較,非常有趣)。
台灣史教科書從未提到的一八六七
然而,如果用台灣「本土」,而非「中土」的眼光去看,一八六七年是台灣史上極關鍵的一年。這一年,是自從康熙封閉了台灣(一六八三年),台灣及台灣人在世界史上銷聲匿跡一百八十四年之後,第二度登上國際舞台。
值得玩味的是,舞台上的主角,不是當時治理台灣的大清文臣武將,他們只是配角。主角是被大清朝廷及轄下民眾所瞧不起的生番大頭目。而地點,更是在當時「政令不及,化外之地」,現代台灣人不太熟悉的「瑯嶠傀儡山」。
現在回顧起來,這個一八六七年台灣南角的偶發船難與美國船長夫人之死,可說是台灣近代史轉捩點。這真是「歷史的偶然」與「蝴蝶效應」的最佳詮釋。
台灣歷史教科書從未提到:一八六七年,曾有將近二百名的「列強」海軍陸戰隊在台灣展開軍事行動,而這個國家竟然是近代台灣最倚賴的美國。而第一位戰死在台灣海岸上的洋兵或洋將,也是老美。戰場則是現在國際級度假勝地的墾丁國家公園。古今對照,令人唏噓。那次的軍事行動,老美被台灣原住民搞得灰頭土臉。如果美軍勝利了,也許「牡丹社事件」會提早七年,成為「龜仔甪事件」?而台灣南部會在一八六七年成為美國殖民地?好像一八九八年古巴的關達那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