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文也提到過,上海的家庭女傭工作大約從二○一五年秋天開始減少。喬女士原本的兩家客戶,也是在二○一五年十一月減少為一家。就在她擔心新的一年會面臨什麼狀況時,又遭到房東的驅趕。
我聽聞喬女士被驅趕的消息後,確信「他們之間正在發生什麼事」是有理由的
,因為那兩、三個月以來,除了喬女士之外,也有愈來愈多在上海從事基層勞動的地方出身友人說過「我在煩惱房租要提高一倍的事」、「感覺好像快被趕出公寓了」、「我被解雇了」之類的話。
沒有足夠經濟能力為妻子準備婚宴上的婚紗,只好讓她穿優衣庫紅色羽絨外套出席的長順,也是其中一人。來自安徽省農村的他,在高中升學考試落榜後,十五歲就到母親工作的上海,透過親戚的介紹開始在花市工作。他的父親思順和我同為一九六五年出生,今年(二○一七年)五十二歲,母親比父親小兩歲,今年五十歲,兩人都只讀到小學畢業而已。思順曾經對我說:「雖然我上了六年小學,但最後只讀到三年級而已。」在現年四十歲以上的中國農村出身者當中,思順的學歷並不算少見的特例。
言歸正傳,十五歲就到花市工作的少年長順,因為受不了工作太辛苦,做了兩星期就辭職回到父親以務農維生的老家。附帶一提,我就是在長順辭去第一份工作,失意地搭車返鄉時,在長程巴士上認識他的。其後,他三番兩次變換職業與居住地,一會兒在東北遼寧省的瀋陽幫親戚帶孩子,一會兒又到浙江省沿海城市寧波的海鮮餐廳當服務生,然後再度回到上海當髮型設計師,最後在二○一二年,來到上海浦東機場附近的物流倉庫當作業員。雖然薪水視加班程度而定,但平均下來也有四千元(新臺幣一萬七千六百元)。那一年,他認識了在附近電子設備組裝工廠當作業員,而且同樣來自安徽省農村的十七歲少女,兩人認識之後在隔年的二○一三年結婚,並於同年生下女兒。若加上妻子的薪水,家庭總收入是七千元(新臺幣三萬○八百元)。
我還記得那一陣子,長順曾用稍微多了些自信的表情對我說:「我在工作中學會操作電腦,薪水也調升了。這是我第一次覺得工作很有意思。」
他說將來想買自己的車,載女兒去兜風,為此必須先考到駕照,於是在二○一五年花了一萬元(新臺幣四萬四千元)考到汽車駕照。他成為一個孩子的父親,工作上也愈來愈得心應手。從十五歲出社會起算已經第九年了,到二○一五年年中為止的兩年多期間,也就是二十二到二十四歲階段的長順,出社會以來第一次感覺生活充實,並過著可以描繪未來夢想的生活。
世博與迪士尼的美夢
擔任家庭女傭的喬女士雖然從成為單親媽媽開始,就過著相當辛苦的生活,但從擔任商場銷售員的二○○八年開始,到大約二○一○年為止的那幾年,每天都過得相當充實。「薪水方面,底薪非常少,業績抽成所占的比例比較多,但只要努力就會得到相對的薪水。當時即使把一半的薪水交給鄉下的父母,在上海還是可以留下一筆充足的生活費,也能存得到錢。我那時覺得要存錢重新裝潢老家也不算太困難,心想我有來上海真是太好了。雖然懷了孩子以後,必須辭掉工作,但如果繼續待在那裡的話,我想即使經濟不夠充裕,應該也不會有什麼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