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承恩專欄：「地球上最危險」的台海愈見國際化，世界在幫台灣邁向正常國家

最新一期《經濟學人》（The Economist）封面故事把台灣稱為「地球上最危險的地區」。《經濟學人》指出，美國的「戰略模糊」正在崩解，美國日漸擔心這不再能阻止中國武力犯台。而4月中旬的美日峰會也顯示出這一個趨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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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注台海和平的並非只有日本。日前澳洲國防部長提醒台海爆發衝突的可能性，並表明澳洲軍方將把焦點移轉到鄰近區域，與區域盟友合作維持和平。歐洲議會、智庫多次提醒歐盟不可置身事外，因為台海局勢將影響美國的資源投注，牽動歐洲的安全情勢與全球供應鏈。美國更不用說，前後任太平洋區司令、中情局長乃至國務卿多次作證或發言，警示中國動用軍事武力侵犯台灣的可能性，並聲言美國已做好準備，中國若妄動必定承擔後果。

台海和平問題成為國際頭號關切議題

前面提到的各項聲明與文件，已充分說明台海和平國際化的理路：簡言之，台灣若落入中國統治，對地緣政治與全球經貿體系衝擊鉅大，此事已成國際重大關切。台海議題此時浮出國際，隱然成為頭號關切，當然與中國軍事威脅動作頻仍，以疫謀霸之勢洶洶，以及在新疆、南海一連串違反國際規則的作為，並且違背承諾沒收香港一國兩制所展現的擴張傾向有關。歐盟最新的《歐中關係戰略展望》（EU-China–A strategic outlook）的進度報告即指出，過去兩年來習近平政權「更獨斷的路線」，要求採取更進一步的堅定措施，因應中國所構成的新挑戰。

中國不惜破壞既有秩序，以實力遂行其政策，各國決心聯合力量，在關鍵性衝突爆發、局勢不可逆轉前加以遏止。而此時關鍵性衝突指的就是台海。

也就是說，中國不惜破壞既有秩序，以實力遂行其政策，已經引起各國的警戒，決心聯合力量，在關鍵性衝突爆發、局勢產生不可逆轉演變之前加以遏止。而此時關鍵性衝突指的就是台海，其中牽涉的和平與安全利益極為鉅大，高於經濟貿易利益，壓倒過去能派上用場的戰狼外交威脅或經濟利誘。目前各國的外交出擊，屬於預防性的衝突管理，希冀藉由表明利益之所在，將立場清晰化，提高中國冒進的成本，防止其進一步擴張。

國際共同推動台灣國家正常化

隨著戰略清晰而來的是台灣國家地位的法理論述。這件事向來非常幽微，國際甚少對此發表意見，甚至默許其成為中國的核心利益，但近來出現的以下跡象，顯示這也不再是鐵板一塊，逐漸成為國際關切，甚至可以說國際正在幫助台灣的國家正常化。

聯合國祕書長潘基文提及「台灣是中國的一部分」。美、澳、加、日、紐等國認為聯合國祕書處不應使用此一政治性表述；祕書處承諾，不再使用此一措辭表述。

《台北法》直指中國在聯合國採取的「一中原則」，即認為台灣是中國的一部分，因此在聯合國中沒有台灣代表權的問題，因為台灣已被中國「代表」。國際上不接受中國在聯合國體系內強推其「一中原則」過已去有實例。2007年時任台灣總統陳水扁，以台灣名義向聯合國申請成為會員，該案為聯合國祕書長潘基文拒收而未成功。其後潘基文公開發言提及「台灣是中國的一部分」。根據維基解密披露的美國駐聯合國代表處所發電文，美國、澳洲、加拿大、日本與紐西蘭等國均對此與聯合國正式交涉，認為聯合國祕書處不應使用此一政治性表述。對此，聯合國祕書處承諾，不再使用此一措辭表述。

此例顯示有意識的各國並不接受中國的「一中原則」，特別是在聯合國體系內推動該原則。其實這符合上述國家長期以來有關台灣主權的政策：在其與中國的建交公報中，是「認知」（acknowledge）、「注意到」（take note of）、或「理解和尊重」中國關於台灣的立場，藉由不表示自己真正的立場，對中國主張「台灣是中國的一部分」的立場，有所保留。

日本基於美日同盟看待台灣安全

美國的例子更明顯。自中國與美國關係正常化磋商以來，中國屢次強力要求美國接受其對台灣主權的立場，可是美國皆技巧性地保留。美中三公報及其後的文件中，是以「認知」、「不挑戰」中國立場，或未改變台灣主權立場等語句帶過。直至2020年11月12日，美國國務卿龐佩歐（Mike Pompeo）接受專訪表示，台灣早已不是中國的一部分，始以承認（recognize）一詞表達美國自己的立場。他當時說，雷根政府制定對台政策時已承認（recognize）台灣非中國的一部分，且35年來美國都堅守此立場，兩黨政府皆依循。

美國此一立場表述，在新政府就職後並未收回或改變，近來的發展甚至有更加強化的趨勢。不論在實踐或新頒布的對台交往準則上，雖然仍維持「非官方」的框架，但在實踐上不折不扣台美已經是實質的官方關係。就拜登親自指派的特使團層級而言，就個人外交而言層級甚至高於與其他國家的官式拜會。在已獲參議院外交委員會通過的《2021年戰略競爭法》中，直接以「政府」（government）一詞稱呼台灣民選政府，並指示國務院應以與其他外國政府往來的名稱與規範的同一方式，與台灣政府往來。

由各種跡象顯示，包括日本防衛相岸信夫於美日共同聲明發佈後赴與那國島遙望台灣的動作，日本正在推演中國一旦對台灣使用武力時，其自衛隊的可能因應。

日本的實踐也值得注意。日本共同社中文網4月25日報導，日本政府針對台海出現突發事態時，自衛隊的相關因應及其法律依據，已正式啟動討論。依據日本的安保法制及《美日防衛合作指針》，於平時、「重要影響事態」、「存亡危機事態」與日本遭受直接攻擊的「武力攻擊事態」，自衛隊得採行相應的因應作為。其中，「存亡危機事態」最值得注意。依據2015年修訂的《美日防衛合作指針》，「存亡危機事態」包括與日本關係密切之第三國遭受武力攻擊，可能威脅日本安全、危害日本國民生命以及追求自由與幸福之憲法權利時，自衛隊得以適當方式行使武力因應；美日兩國亦得以適當方式緊密合作，或與受攻擊的第三國合作，以因應武力攻擊以及緩和事態。

由各種跡象顯示，包括日本防衛相岸信夫於美日峰會共同聲明發佈後赴與那國島遙望台灣的動作，日本正在推演中國一旦對台灣使用武力時，其自衛隊的可能因應，不論就其自身得採取之行動或對美國（甚至台灣）提供支援。也就是說，《美日共同聲明》對於台海和平的關切，並非停留在口頭表態，而是以美日同盟的觀點看待此事。雖然2015年的《指針》中指的是「日本以外的其他國家」，但並未妨礙日本將台灣實質上以國家視之。

國際保障台灣安全符合各國利益

「台灣安全，國際保障」，這並不能以「挾洋自重」、「聯合外部勢力進行台獨」視之。

當然，國際推動台灣在國際上的地位的提升，並非為了台灣的利益，而是為了各國自身的利益。只是在當前的安全情勢中，台灣不被中國統治，獨立自主且維持民主政體，符合絕大多數國家與國際的利益。各國之所以在實際行動與外交縱橫中，兼顧台灣的法理地位，是為了於必須以軍事手段介入台海情事，提供法理基礎。其政策意涵有三：

一、各國在各個場域拒絕接受中國的「一中原則」，認為台灣是中國的一部分的呼聲不斷增強，且由隱晦轉為明示；

二、若中國對台灣的武力威脅強度越大，各國在法理上推進台灣獨立地位的力道預期將更為加大；

三、在此安全情勢下，台灣安全所依恃的，除了國防、人民的抵抗意志以外，也包含台灣民主與國際的價值同盟，以及國際對台灣安全的高度關切。

台灣安全向來是國際議題。在中國動武威脅日趨加劇之時，國際對台海和平的關切由暗轉明，其中包含對台灣獨立地位的支持。「台灣安全，國際保障」，誠哉斯言。這並不能以「挾洋自重」、「聯合外部勢力進行台獨」視之。如此看待將落入中國的觀點，而未能看到台灣的前途從來不是「兩岸」或「兩岸中國人」之間的事。

同理，台灣政府的安全觀也應該改變，正面回應國際對台海和平與台灣獨立地位的關切。台灣的安全不是建立在「不挑釁」或口稱「中華民國」之上。過去數十年台灣在國家正常化的工作進展有限，甚至刻意壓抑人民完整主權的行使，也沒有換來長久的和平，或阻止中國不以武力相脅。

台灣主張「一中」將自陷中國「紅線」

以國際現勢來看，處處刻意以「中華民國」呼應一個中國，反而為國際的關切與介入造成困難。因此，可以理解美國特使團會見立委，劈頭就問國民黨對「九二共識」的立場。台灣若仍以某種形式主張一個中國，在當前情勢下不但不利於台灣的安全，反而是自己拒絕國際介入所提供的安全制衡；更不用這種心態上與中國的「紅線說」無異，自己把台灣的獨立自主地位視為洪水猛獸。

「台灣安全，國際保障」；「獨立自主，不受中國統治的台灣，符合國際的利益」，這樣的想法值得正面對待。台灣政府應該將目光由「兩岸」轉向國際，去除心魔，助人民擁抱自己老早應得、而且受國際支持的地位。

 *本文作者為台灣制憲基金會副執行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