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學畢業後,晴美居然以前幾名考入北二女(今中山女中)。消息傳開後,桃園國小內外都引以為榮。原來,她靠一位同學大姐的幫助偷偷去考了。家父最後也只能把話收回,因為晴美指出,爸爸自己就偷偷去台北考過「台灣商工學校」(今開南商工,前身是日本殖民政府第一所訓練台灣人商工人才的公私合辦職業學校,程度比後來的高職高,例如工科還教微積分)。反對「讀狗仔冊」的阿公不准他去讀,還得勞動爸爸母校北門國小(當年叫新竹第二公學校)的日本校長—身穿文官服,腰掛佩劍—下鄉來規勸。這在當時是故鄉親友鄉里都知道的事,我也只依稀記得這陳年往事,但晴美卻把它挖出來了〔註1〕。
要是真惹了她,這個乖女兒和好學生就是有這種堅持己見的爆發力
我家搬回新竹後,初、高中她都讀新竹女中。我因為各種不「乖」(包括張貼一個公民老師曾犯貪污罪的舊剪報),記過、退學、留級都經歷過。在台北市工、新竹工職、嘉義工職、台中一中轉了一圈後,才轉回新竹中學。那時竹女有位陳偉老師,對晴美很好,住的宿舍也離我家不遠,因為偶然看到我的一篇作文而認識了。陳老師是位很風趣、很溫和、很溫暖的老師,我又常沒大沒小,後來變得有點亦師亦友。事實上不只我,至今都還有很多已經是老太太的學生懷念他。對我來講,他還另有一種吸引力:他曾經因為別的政治案件的牽連而被情治單位「約談」過三次,被關時間一次比一次長。我在竹中的英文和地理老師也有過類似的遭遇,他們也都是很棒的老師;我們班裡更有一個初中就因為義民中學案而被關過的歐阿港同學。大概是因為自己的「不乖」經驗,我對這樣的人物都有某種同類感。
我高二或高三那年,陳老師被「四進宮」了。陳師母(一位客家女性)整日以淚洗面,鄰居都另眼相看,親友遠在桃園縣,也絕大多數不敢去看她。晴美和我很想去,但雖然年紀還小,我們倒也知道必須謹慎小心。最後還是晴美想出一個辦法:充分利用她的矮小和我也不高而且是「嬰兒臉」假扮初中生,雖然她已在讀高一或高二,我則是高二或高三(因為曾留級一年)。她先換上初中制服,去陳老師家附近查看了兩次,發現似乎沒人監看。最後我也換上初中制服,一起去看陳師母。為防萬一,我們還有些設計,一些既能帶些物品給陳師母又有助於不讓人起疑的設計,可惜我已忘了細節。這簡直有點像後來刺蔣時我們合作的預先演習,後文我還會談到。
這是晴美性格的另一點:她低調,話不多,但善於聆聽,是英語所說的a good listener。但只要鎖定目標,便不惜全力以赴,而且是細心以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