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星期一位朋友去國家音樂廳欣賞了一場俄羅斯經典曲目的音樂會，之後讚不絕口：樂團是道道地地的「俄羅斯之聲」；鋼琴家不愧柴可夫斯基大賽銀牌得主，詮釋拉赫曼尼諾夫《第二號鋼琴協奏曲》絲絲入扣；指揮家雖非俄羅斯嫡系，但是對付柴可夫斯基的《第五號交響曲》遊刃有餘。當晚掌聲與喝采聲之盛，不難想像。
「狼指揮」杜特華 至少13位女性指控性侵、性騷擾，甚至強姦
本文不談樂團、不談鋼琴家，甚至不談「音樂」，只談這名指揮家，或者說「狼指揮」──杜特華（Charles Dutoit）。11月8日，也就是台灣這場音樂會兩天之後，美國百年名團「費城管弦樂團」（Philadelphia Orchestra）發布新聞表示，團方內部調查顯示，杜特華與該團合作期間的性騷擾行為「指控屬實」。杜特華1980年首度在費城登台，從此建立密切關係，合作演出約650場音樂會。
對這則新聞，台灣樂迷當然不可能未卜先知。但問題在於，這並不是杜特華醜行首度曝光。去年12月到今年3月之間，杜特華被至少13位女性指控性騷擾、性侵，甚至強姦。東窗事發之後，與杜特華合作的歐美樂團一一與他斷絕關係、撤除他的頭銜。
與多名歐美藝文界與娛樂圈被指證歷歷的「大咖」不同，杜特華至今矢口否認自己曾經性騷擾、性侵、強姦任何女性，當然也無所謂懺悔與道歉。
先來回顧「狼指揮」的醜行劣跡，一樁又一樁典型的「權勢性侵」案例。
去年12月22日，《美聯社》（AP）獨家報導，3位歌劇演唱家與一位演奏家指控杜特華性侵、性騷擾，犯案時間長達25年、犯案地點遍及芝加哥、洛杉磯、明尼亞波利斯（Minneapolis）、費城與沙拉托加斯普陵（Saratoga Springs）等5個美國城市。
彷彿要伸進喉嚨的舌頭、頂入兩腿之間的膝蓋
美國女中音拉絲穆森（Paula Rasmussen）回憶，1991年9月她在洛杉磯歌劇院（LA Opera）演出，被杜特華叫進的休息室，「他突然把我壓到牆上，抓住我的手塞入他的褲襠，強吻我，舌頭彷彿要伸進我的喉嚨。」後來拉絲穆森又被杜特華「召見」了幾次，但她再也不敢單獨前往。
美國女高音麥克奈爾（Sylvia McNair）描述，1985年3月，她與杜特華和明尼蘇達管弦樂團（Minnesota Orchestra）一起演出。有一天彩排結束後，兩人回到飯店，「一等到電梯裡只剩我和他，他就把我推到牆上，膝蓋頂入我兩腿之間，整個人緊貼著我。」麥克奈爾奮力掙扎，還好電梯門即時打開，她立刻衝出去。當時她28歲。
另一位不願透露姓名的受害者也是女高音，2006年她與費城管弦樂團在沙拉托加斯普陵演出時，被杜特華叫進休息室，將她壓到牆上，抓住她的手腕，整個人緊貼著她。之後杜特華利用與她獨處的機會，多次故伎重施，甚至一有機會就偷摸她的胸部。她說：「杜特華在舞台上是個傑出的音樂家，下了舞台卻是個掠食者。」
17歲音樂學院女學生也是受害者
對於這些指控，杜特華強烈否認，結果反而激出更多受害者指控。今年1月10日，《美聯社》記者再接再厲，揭發更多杜特華的醜行劣跡，5位具名與1位不具名的女性挺身而出：
加拿大音樂家巴莎拉巴（Mary Lou Basaraba）──1977年末至1978年初在加拿大蒙特婁（Montreal）遭侵犯，當時24歲。
加拿大女高音維蘭珂（Pauline Vaillancourt）──1981年3月在蒙特婁遭侵犯，當時35歲。
法國女高音施密特（Anne-Sophie Schmidt）──1995年5月，在法國巴黎遭侵犯，當時31歲。
英國音樂家艾倫（Fiona Allan）──1997年，在美國麻州檀格塢（Tanglewood）遭侵犯，當時29歲。
華裔鋼琴家柴瓊妍（Jenny Q Chai）──2000年在費城遭侵犯，當時17歲，還是寇蒂斯音樂學院（Curtis Institute of Music）的學生。
強姦
第6位受害者境遇最慘。1988年初，她到美國另一個百年天團「波士頓交響樂團」（Boston Symphony Orchestra）應徵演奏家工作，杜特華當時是樂團客座指揮，與她住同一家旅館，有一天以請她幫忙修理樂器為藉口，將她騙進房間，強姦她。當時她28歲、已婚。
對於如此嚴重的指控，《美聯社》記者訪談了當時也在樂團的3位男性，取得佐證。至於那個包括美國總統川普在內、無數人會質問的問題：她當時為什麼不舉發？不報警？她的答案會讓無數性侵受害人垂淚點頭：以杜特華當時聲名之盛、地位之高，她害怕自己一旦發聲，恐怕再也無法在男性主宰的古典音樂世界（至今歐美尖樂團仍不見女性音樂總監）生存。
30年過去，這位指控杜特華強姦她的受害者仍然不願具名，自然也不會訴諸司法調查。波士頓交響樂團對前述另一位受害者艾倫的指控進行調查，今年3月2日報告出爐，結果不但確認艾倫的說法可信，而且查出還有3位該團現任與前任團員曾遭杜特華性騒擾。
杜特華許多獸行都是在蒙特婁犯下，與他合作近30年的蒙特婁交響樂團（Orchestre symphonique de Montréal）曾請獨立機構進行調查，但2位受害者不願再受折騰，調查只能不了了之。因此可以確定的是，杜特華不必擔心有被拖進法庭受審的一天。
對於這場古典樂壇大地震，台灣的媒體有沒有報導？當然有；台灣的古典樂迷是否知道此事？應該知道，更何況其中一位受害者柴瓊妍還是華裔。
首席客座指揮涉性侵？聖彼得堡愛樂：不予置評
杜特華雖然淪為歐美樂壇的瘟神，幾乎所有夠分量的樂團都與他劃清界線。但是今年9月中旬，俄羅斯的聖彼得堡愛樂管弦樂團（St. Petersburg Philharmonic Orchestra）發揮人棄我撿的精神，禮聘杜特華出任首席客座指揮，對於杜特華的性侵指控，團方女發言人「不予置評」。
當時「#MeToo」（我也是受害者）運動在西方如火如荼，俄羅斯雖然案例層出不窮、還未掀起那種「過街老鼠人人喊打」的波瀾，聖彼得堡愛樂的作法其實並不讓人意外。
當「狼指揮」來到台灣 人們心照不宣
於是，年過八旬、身敗名裂的「狼指揮」杜特華生涯迴光返照，就這樣因緣際會來到台灣，登上台灣的文化殿堂，接受台灣觀眾的喝采。而台灣的藝文界似乎也很有默契，對遠來的和尚特別寬容大度，對那些不到一年前才被抖出來的「骯髒事」心照不宣，默默掃進國家音樂廳厚重的地毯下。
那天晚上，國家音樂廳舞台上，聚光燈照耀下，「大師」杜特華的身影背後，站著至少13位被性騷擾、被性侵的受害者，聆聽著台灣觀眾對她們的加害者報以掌聲與喝采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