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還記得那個寒冷的冬天發生的事吧,我哮喘很嚴重,連醫生都說不行了,可是您還是徹夜不眠地抱著我。雖然那時我太小,還不太懂事,只覺得可能會死在您的懷裡,但我什麼都不怕,一定是母親的溫暖讓我安心。謝謝您,媽媽!」
我的腦海裡浮現出一個個和母親有關的難忘回憶。
「媽媽,我是在出雲大神社的祭日那天出生的,一定接受了很多人的祝福吧。謝謝您生下我,並把我養大,謝謝您給予我這麼多愛。」
我徹夜回憶與母親共同的往事。回首來時路,也許我一直誤以為是憑一己之力走過來的,殊不知我是沉浸在愛的懷抱裡,依靠著許多生命的支持才活到現在。
對我來說,守護父母臨終期間等於尋找自我的旅程,也是重新探究生命意義的機會。
「受上天眷顧及父母賦予我生命,讓我活下來,才有現在的我!」我心裡充滿對母親的感激。
不到臨終看不見這道光
幾天後,母親突然奮力睜開眼睛,並動手拔掉氧氣罩。我勸她:「氧氣罩還是戴著吧,呼吸比較順」。母親搖搖頭:「我和神明在一起,不需要了」,然後她舉起滿布皺紋的雙手合十。
此時母親的表情安詳而莊重,痛苦彷彿都消失了,每次問母親和誰在一起最高興,她一定回答:「神明」。
在病危前,母親每天都說她想早點走,但臨終之際,她等到了拯救之光,和神明相遇了。那一瞬間,母親的病開始好轉,臉部表情也變了,周圍的人都說從沒見過這麼燦爛的笑容。
不到臨終之際看不見這道光,也許正是這道光引導我們去彼岸幸福世界的吧?
因為期待和我一起去知夫里島生活,母親努力復建,我也暫時放心地回到島上。島上的員工和義工都一心盼著我回去,本該成為幸齡者起居室的大廳裡堆滿了外界的援助物資,都快堆到天花板了。雖然準備工作進行得很順利,但依舊沒有人申請入住。
當晚,為了慎重起見,我打電話回家確認母親的狀況,家人說沒特別變化。掛了電話,卻總覺得母親在喚我,於是隔天一早,我又搭上渡輪準備去醫院。
2小時後,渡輪抵達內地,我和往常一樣轉乘電車趕往醫院。不一會兒,我的手機響了。
「媽媽她……」電話是哥哥打來的。
「我現在剛到直江站,馬上去醫院!」
「你昨天不是回島上去了嗎?」哥哥問。
母親安詳地躺在床上,像睡著了。我用水濕潤母親的嘴唇,然後把臉貼近她的臉頰,對她的靈魂說:「謝謝您,媽媽!」母親莊嚴的笑容讓我內心感到一絲慰藉。
我抬頭看母親的床頭,發現那張紙還貼在病房的牆上。「請不要對正在努力的母親說『加油』,請對她說『不要緊』──她的女兒留」。這是我對護士和來探病的人寫下的「囑託」。
我默默地撕下那張紙,然後和哥哥們一起,最後一次說:「不要緊的,謝謝!」向母親告別。在醫生和護士目送下,我們一起搭哥哥的車離開了醫院。
母親在我的臂彎裡靜靜地睡著,她已經去了天國。我緊緊地抱著母親的身體,想永遠感受她的溫暖。車廂裡洋溢著清朗的氣氛,就像母親生前一樣。
作者介紹|柴田久美子
1952年生於日本島根縣出雲市,曾任職於日本麥當勞、創業經營西餐廳,自1993年轉入臨終照護領域、擔任看護。
2002年於沒有醫院、當時僅六百人的離島成立專門從事善終守護的「平安之家」(なごみの里)。2010年將活動據點遷至日本本島,2012創立日本「善終守護師」(看取り士)一職,致力推廣「死亡文化」的復興與傳承,並親身實踐「尊重本人期望的善終,以擁抱為臨終者送行」的理念。
現為日本善終守護師會會長、平安之家代表理事,目前於日本岡山縣岡山市投入居家善終守護的支援行動,嘗試為人生終末期建立新的模式。
本文經授權轉載自正好文化《一個人從天涯海角出發》。(原標題:母親為我播下的種子)
責任編輯/林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