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上飛機前,我特別拜託她2點:「第一、一定要回來,可不能跳機,不然我對大家不好交代,也會影響到日後派記者出國採訪;第二、海外眼線多,言行、活動要多加小心,免得報社困擾。」我想到江春男(司馬文武)那年出國,曾因參加台獨遊行,被打小報告的事,余先生受到有關方面關切,還找我去問話。我對余先生說,春男絕不是政治運動型、愛惹事的熱情分子,不可能跟著搖旗吶喊,充其量不過是去看熱鬧罷了,抵擋了過去。
脫黨者都當選,國民黨大敗
11月19日投票,20日是星期天,中午在辦公室接到陳婉真從洛杉磯打來的電話。那時候訊息傳遞很不發達,她完全不知道國內發生了什麼事,連誰當選都不知道。問我:「許信良當選了沒有?」我告訴她,當選了。她又問:「邱連輝當選沒有?」也當選了。再問:「蘇南成當選沒有?」一樣當選了。她相當吃驚,發現所有脫黨競選的人都當選了,就說:「如果我選,是不是也當選?」我說:「妳絕對當選。」
的確,脫黨競選的候選人不論縣市長、省議員幾乎全部都當選了。選前李煥因《風雨之聲》的事,承受了很大的壓力,被認為是他縱容袒護的結果,甚至連許信良「背信參選」,他被倒打一耙的糗事都能發生,組織工作與人才培植窘態畢露,使他在黨內決策圈顏面與威信盡失。
最後只好順應保守醬缸,說不定「違紀者除籍」這個政策還是出於他的主意,以示「子弟兵造反,我自己殺!」的絕招,來扳回頹勢,結果適得其反。這個十一全之後的首次選舉,不僅不見新氣象,甚至昧於形勢,開錯藥方,從李煥的處境和心態可知國民黨的改革杳不可期。不等來日事多,選舉當天就發生了中壢事件!
中壢事件的成因與背景
中壢事件就是在前述的政治氛圍下,形成的一個緊張狀態。以在野或說「準在野」的省議會為代表的這幾個人,挑起了本已蓄勢待發的騷動,而國民黨中央對《風雨之聲》後的肆應,缺少戰略高度,更乏政治智慧和眼光,反在內部的路線矛盾中祭出黨紀。雙方為求勝選,無不劍拔弩張,堅壁清野。在野方力抗國民黨為謀勝選而作票,乃強烈鼓動選民嚴密監督,幾乎形成澎湃的選民運動(即,耳語運動),終而在最激烈的桃園縣長選舉中爆發衝突。
最緊繃的地方就是中壢,由於媒體受國民黨控制,許信良的助選團隊早早就以耳語的方式,傳播對國民黨不利的消息,當然也包括謠言,形成鋪天蓋地的文宣效果。投票當天更直指某個投票所作票,造成群眾蜂湧聚集,包圍、搗毀、火燒警局,以致產生了中壢的選舉糾紛,甚至「暴動」,從下午延燒到深夜。這是台灣第一次街頭運動,是一個具有強烈衝擊性的事件。事發當時許信良已回到台北,不在現場,所以我們後來消遣他:火是他點的,但是火燒起來了,他卻跑了!
預言「李主任換(煥),王主任升(昇)」
在當時報紙的新聞分工上,那是所謂地方新聞,不在採訪組的職責範圍,我們並不直接處理台北以外的地方選舉新聞,所以不管林正杰也好,張富忠也好,儘管他們在桃園選戰打得多麼精采激烈,乃至中壢事件如何沸沸揚揚,採訪組只有在旁邊看熱鬧的份。
正因為冷眼旁觀,當晚我就以我的政治敏感,對同事們脫口說了一句:「從今以後 ,李主任換(煥),王主任升(昇)!」預見了國民黨開明(負責組織發展的人)與保守(監控思想意識的人)力量的易位,這句話很快就風傳各方,並在「後中壢事件時代」的政治光譜上獲得印證(按,即刻的效應就是李煥下台,其後轉往中視、籌辦中山大學;而王昇領導的政戰系統益趨活躍,言論環境明顯緊縮。後話不表。)其出處正在於此。(5之4)
*口述作者周天瑞,資深媒體人,《新新聞》創辦人之一,前中央廣播電台董事長,現任《優傳媒》董事長。訪問:陳儀深(國史館館長)、許瑞浩、羅國儲、陳昶安。記錄整理:陳昶安、葉惠芬;本文原刊《優傳媒》,授權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