柬埔寨大屠殺隨著兩名領導人被判刑後,終於做了一個了結。然而這段歷史,在受害者心中卻仍是一段熱鐵烙膚般的記憶。柬埔寨文獻中心(Documentation Center of Cambodia)主任裕昌(Youk Chang)是倖存者之一,他7日在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CNN)撰文,回憶親身經歷:
尋求正義與了結
赤柬時期,我15歲時被關進監獄,原因是在稻田中撿蘑菇來餵養懷孕的姊姊。當時,萬事萬物都屬於革命政權,就連未經允許從地上撿起東西都是有罪的。
赤柬當著100多名村民的面對我酷刑拷打,連續數個小時,我沒有哭,因為他們不准我能哭。之後我被關進監獄,好幾回差點被處死,只能用謊言百般乞求。幾個月後,我謊言用盡,無計可施,一位年長的囚犯挺身而出,替我向典獄長求情。
令人訝異的是,典獄長答應放我走。很久之後我才得知,但是輾轉得知,釋放我的條件是那位老獄友遭到處決。
對於數百萬慘遭赤柬凌虐、殺害的柬埔寨人民,我的經驗只是一個小小的註腳,但是可以用來說明,我們如何不斷努力,尋求正義與了結。
沒有贏家的審判
在法庭宣判的時候,不會有贏家也沒有什麼好慶祝的。雖然這代表柬埔寨的巨大勝利,以及國際社會長期倡導人權、和平和法治的努力,然而我們必須以嚴肅的省思來面對這個勝利。
為了打造一套能夠制裁殘暴行為的國際系統,我們走了好長的一段路,但是審判並沒有辦法讓死者復生,也無法重建信任。
多年以來,倖存者一直被痛苦、悲傷、遺憾縈繞,沒有任何一種行動可以減輕。
赤柬垮台35年後,我們還是可以在柬埔寨社會的每一個層面,看到那時留下的傷痕,從身心靈傷害到社會心理創傷,那段時期的恐懼持續顯露在倖存者、家人、社群與體制上。
讓人民受苦的政權
據估計,1975至1979年間赤柬統治時期,超過100萬人死於疾病、飢荒、過勞
我的母親、失聰的姊姊和我都是赤柬的受難者,母親失去3個兄弟、1個姊妹、1個女兒以及眾多兒孫。時至今日,我的家族中仍有將近60人不知去向。
現在柬埔寨社會依舊破碎,那個時期的記憶無論好壞,都是沉重的負擔。
我忘不了當初在獄中拯救我的老獄友。
我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多年來尋找他的家人,希望可以向他們致上敬意和幫助他們,就如同他幫助我一般。
太渺小也太遲
在這種情況下還能達成正義,對人類而言是一項不可能的任務,儘管來得實在太遲了。
一次又一次,國際社會一再目睹大規模暴行、種族屠殺和其他可憎的罪行,卻不去阻止。
我們努力依循正當程序來懲罰大規模暴行與種族屠殺,這樣的努力雖然值得肯定與尊重,但是我們不能忽略防患於未然的重要性。
防患於未然預防是我們奮鬥過程中最重要的信念,而奮鬥的起點是勇氣。我們必須有勇氣去揭發不人道的行為,而不是等到發生後再來解決。
不管情況如何,我們都必須把握機會、挺身而出捍衛真理。與其明日討論如何審判定罪,不如今日先拯救數以百萬計的生命。
今天兩名赤柬領導人接受的判決,對我或所有柬埔寨人來說都非常重要,因為它代表一種了結,只是對許多人來說,這樣的結束太渺小、太遲。
假如國際社會都像是當年幫助我的老獄友,展現勇氣與決心,這世界就不需要那麼多的判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