壞心繼母的故事,令我們反感、憤怒、豎起耳朵聽。趕走並迫害丈夫孩子的繼母,同時令我們不安又放心:那個女人怎麼會這麼邪惡,果然如同我們想的一樣。我研究所的朋友用不屑的口氣講著,「我爸的老婆……」──我朋友通常那樣叫對方。
我覺得好刺激,聽起來既成熟又疏遠、叛逆,就好像在說:她不是我媽媽,甚至不是我繼母;她對我來說什麼都不是──「……她有夠討厭的,就跟人們講得一樣,有夠壞。」朋友繼續講她大學的時候,她父親和這位妻子,這個第二任老婆,搬到鎮上的另一頭,結果沒給女兒新家鑰匙。
我感到不可思議,怎麼會如此把繼女「拒於門外」。那可是她爸爸的房子,不也就等於我朋友的房子?我朋友難道不該有這個權利自由進出?怎麼會有繼母如此厚顏無恥,還真的就跟傳說中的邪惡繼母一樣──吃醋、冷血、小心眼,不肯讓繼女上門?她連鑰匙都不肯給你?你爸也就真的聽她的?多年前,我朋友和她們的繼母故事讓我感興趣的地方,在於這些事件令我難以理解。我有好多問題想問:你的繼母怎麼那麼壞?她怎麼會那樣啊?
二十年後,我的感受不同了。現在我明白朋友的繼母做的事,不是為了把別人鎖在外面,而是想把自己關在安全的地方。外人眼中最疏離的繼母,通常正處於最脆弱疲憊的時刻。經歷了多年沒人感謝、甚至是被攻擊的日子後,她們是在採取行動保護自己。我發現,令人感到把每個人拒於門外、憤怒、嫉妒、怨恨,或單純就是冷酷繼母的想法,實情可能正好與此相反。多年聽見繼子女明示暗示冷嘲熱諷「你不是我媽」後,我們可能會採取你怎麼對我,我就怎麼對你的模式,你又不是我孩子,並做出符合這種態度的行為。我們的動機,比單純的以牙還牙還複雜得多。
從某方面來講,所有不快樂的繼母都是一樣的。我們的性別似乎扮演著很重要的角色。女性想與人連結,想當「工匠」,修補好功能失調的繼親家庭荒廢的房子,我們想「修補關係」,把「前孩子」帶回家照顧。我們想當好人,感化不聽話的叛逆繼子女,讓他們浪子回頭,雙方成為一輩子最要好的朋友。
對女性來說,我們不只很想這麼做,這種要對抗現實的事,甚至令我們感到不做不行。到底為什麼要接下這種難如登天、吃力不討好的差事,即使理智勸我們不要?因為我們就是一定得做。專家告訴我們,女性的自我價值,以及她最根本的身分認同,與她的人際關係成不成功密切相關,甚至分割不了。社會學家與家庭專家維吉尼亞.施瓦茲博士(Virginia Rutter)的結論是,「大量的研究顯示,女性的自尊與人際關係是否融洽息息相關,繼親家庭也是一樣的情況。」簡單來說,我們女性需要喜歡別人,也需要被別人喜歡,缺一不可,否則我們會感到自己沒做好,是一個失敗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