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引用體制的規定,拿到自己應得的份,但是她也會詐欺—或者說她以為自己在詐欺。她的男友凱文偷偷跟她住在一起。凱文是她兒子的父親,她很確定如果房屋管理委員會得知此事,她就會被趕出去,原因是凱文是個判刑確認的重刑犯(人身攻擊,刑期兩年),而且他有謀生的能力。雖然凱文賺不了多少,卻會讓她喪失領取福利的資格。政府援助與全然赤貧之間只有一線之隔,小小的謊言在尋找生存空間時意義重大。
克里斯蒂的生活加總起來充滿了緊繃的壓力,很難從她的開支清單中找到樂趣或奢侈品。每個月五號,她從凱文那裡拿到孩子每周的扶養費三十七點六八美元(她並未從她女兒的父親那裡拿到任何費用,那人因為攻擊行為,被判長期監禁),同一天,她的車子加了五美元的油。隔天,她自掏腰包,花了六美元帶托兒所的小孩去動物園。發薪日第八天,她三百三十美元的支票一瞬間就全沒了。
首先是她稱為「稅金」的支票兌現費用三美元,這還只是匯票所需諸多費用的其中一項(等於是沒有銀行帳戶的罰金);很快地一百七十二美元繳了房租;其中包括十美元的滯納金,她總是得交這筆費用,因為她從來沒有足夠的錢可以在每個月的一號交房租;接下來,因為已經十月了,她得開始準備聖誕節。她在一間店裡付了三十一點四七美元,以分期預付的方式買禮物;另外十美元買汽油,四十美元給兩個小孩買鞋子,然後用五美元在一家二手商店買了一件燈芯絨長褲、五美元買一件上衣、十美元買一件喇叭褲;最後還有兩周交一次,四十七美元的汽車保險。三百三十美元就這樣沒了,她的電視、衣物、家具和家裡其他的東西,全都沒有保險。
水電費和其他的帳單要用接近月底時領到的第二張支票來付,她的電話費通常是每個月四十三美元。公寓的瓦斯燃料費三十四美元、電費四十六美元,還有處方藥大約八到十五美元。每個月的汽車貸款要一百五十美元、醫療保險七十二美元、有線電視頻道費四十三美元。如今有線電視已經不是低收入家庭所認定的奢侈品,不需要縮衣節食就能擁有,許多現代美國文化都透過電視傳遞,少了電視所能提供的視野,貧窮的人會更加邊緣化,而且電視算是相對便宜的娛樂。「我只有最基本的,」克里斯蒂解釋著,「我有一根天線,但沒有訊號,所以什麼也看不到。」她希望收訊能夠好一點,因為她跟凱文都喜歡看摔跤。
克里斯蒂預算吃緊的原因之一,是因為她買了很多高價、廣告強力推銷的零食、垃圾食物和調理包。這些東西提供了工作繁忙的職業婦女、還有那些沒學過該怎麼料理的人一條輕鬆的退路。克里斯蒂和凱文的娛樂主要是吃吃喝喝,她十一歲大的女兒帶著表現不錯的成績單回家時,他們就會獎勵她,想辦法湊點錢,晚上到一家還可以的餐廳去吃飯。可能是墨西哥餐廳,或者星期三的話,就去街上那家萊恩餐館。星期三是萊恩餐館的牛排之夜,這是一家大型餐廳,可以闔家吃到飽,就位於他們居住的黑人社區邊緣。自助餐台上堆滿了熱騰騰的馬鈴薯和青豆,還有一塊塊的厚切牛肉,周圍滿是愉快的各色人種,爺爺奶奶、爸爸媽媽,小孩子推來擠去,友善地跟彼此道歉,端走一盤又一盤足夠吃到撐的食物,一個人只要九美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