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富裕城市裡,大部分人並不主動參與自家或社區的建設,他們只是被動看好地段跟房子,然後裝潢進駐。而我們都知道,終極的「無村」(village-less)城市──也就是都會的擴張區──已經很徹底地讓居民的社交與政治資產流失殆盡。我在前面介紹過,擴張區的美國人最不常做志工、最不常投票、最少參加政黨,也最不常揭竿而起抗議不公不義的事情。這種漠不關心不是沒有原因的,其中一點就在於大家真的很安於現狀。但事實是,你要在離散城市裡找到「阿哥拉」真的有難度,你沒辦法在沃爾瑪超市的停車場抗議,也沒辦法在星巴克裡面示威。買東西不算,但北美洲真的找不到幾個能把人固定聚集起來的社區。
這就是為什麼那年春天,雷克曼回到塞爾伍德後所發生的事情,會那麼具有革命性。他激著自己的鄰居去把社區形貌的主導權拿回手中。
首先他在東南雪瑞與東南九街交叉口的角落,他爸媽那塊地上面的老樹旁,跟幾個朋友拿回收的木頭跟舊窗戶蓋了間簡陋的茶室。以這茶室為基地,他開始邀請鄰居來喝杯茶「止嘴乾」。這玩意兒對塞爾伍德來說新鮮得很。於是出於好奇,街頭巷尾的人紛紛跑來探個究竟。隨著春天捎來綠意,木棉的種子在微風中翱翔,周一晚間開始有人會一人一菜跑來聚餐,人數大概在幾十人之譜;到了夏天,幾十個人已經變成幾百個人。
街坊們會在這裡聊的都是社區的人事物:他們會聊一堆通勤的車子為了要到塞爾伍德橋,而從格狀街道中呼嘯而過的情況;他們會聊有小孩為了要去附近的公園而被車子撞到;還有他們會聊自己以前怎麼都不愛聊天。讓雷克曼喜出望外的是,有個周一的晚上,茶室邊的人潮滿到了路口中間,強勢地讓車子只能煞停,有人還忘情地在溫暖的晚風中跳起舞來。
終於,波特蘭的建物局(Bureau of Buildings)勒令拆除茶室這棟違章建築,但左鄰右舍只要看到路口,就會想起那個違法歸違法,卻讓人心嚮往之的村民廣場。
鄰居們現在記得的是,有個不知道是誰家的小孩、一名十三歲的少女,她召集了其他小孩,圍著一張以路口為中心、範圍涵蓋周遭四個街區的地圖,這群小孩拿著紅色簽字筆,開始在地圖上為鄰居「牽紅線」。首先是社區裡有個廚師,然後有很多愛吃鬼,接著又有位社工,然後有很多需要融入社會的人,有樂手,有愛聽音樂的人,有水電師傅各一位,有會修繕屋頂的黑手,有室內設計師、地景師、木匠、包商。畫完這些,意猶未盡的孩子們又補上了家庭主婦(夫)跟小朋友。這樣統統畫完以後,整張地圖彷彿布滿紅色毛線般,根本沒辦法看。但地圖中的這些人都是開車到外地去吃飯、社交、賺錢跟花錢。「我們了解到要建構村子,這裡已經萬事俱備,」雷克曼回憶說:「我們欠缺的東風只是一個把各種條件串聯起來的中心點。」換句話說,這個鄰里沒有人力資源不足的問題,有的是人謀不臧的設計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