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合中國和香港的例子,我們可以總結出蔡英文的立場:民主自由是必須的,在沒有民主自由的地方,「寧靜生活」可以被犧牲,人民可以使用暴力以實現民主自由。弦外之音是,在有民主自由的地方,「寧靜生活」便是應當守護的價值。這也就解釋了,為什麼蔡英文會說:「無論我們之間有多少不同,我們同樣熱愛這裡的寧靜生活。」因為在她看來,台灣已經是民主自由的政體了,人民再也不必揭竿而起推翻專制政權了,人民都可以過上安穩幸福的美好生活了。
這一推論是危險的。它假設了台灣的民主政體作為最具進步價值的政體,否定了一切激進行動在台灣發生的正當性。我們必須問:如果「寧靜生活」可以被香港的示威者暫時地犧牲,以達成五大訴求,那麼台灣人民為何無權這樣做呢?難道民主自由的台灣擁有完美無缺的制度,以至於不存在任何訴求嗎?或者說,即使社會上存在許多訴求,這些訴求都能夠通過制度化的管道被體制聽見、回應嗎?
如果以上問題的答案都是肯定的,太陽花運動便不會發生。學生打破門窗,佔領立法院,其原因正是反服貿的呼聲無法通過制度化的管道被國民黨控制的政治所吸納。蔡英文再自視甚高,想必也無法擔保自己當選後的四年任期不會有來自藍營及第三勢力的反對聲。在《反滲透法》的闖關中,我們又彷彿看到了五年前的國民黨通過服貿協議時的政治手腕;只不過現今議題被總統大選所佔據,而《反滲透法》的支持率又相對較高,所以反對聲音才無法動員而已(郭台銘已揚言發起2019版太陽花運動)。倘若下一個四年任期(假設國會過半的)民進黨又想通過一個具有高度爭議的法案,另一個「太陽花運動」出現,破壞了蔡英文期許的「寧靜生活」,蔡英文會大言不慚地提出譴責嗎?我們不妨回顧蔡英文對於太陽花運動行動上的表態:「接著蔡英文帶著『議場通行證』一行人走進議場,一一向顧門的黨籍立委加油打氣,走出議場青島東路門側時,現場學生還用『掌聲加尖叫』的方式熱烈歡迎⋯⋯」。
「民主自由」與「寧靜生活」,是兩個互相獨立的價值,其中存在衝突在所難免。民主自由從來不是完美的,對民主自由的追求,很多時候便意味著犧牲偏安一隅的寧靜生活,而為受到不平等權力結構壓迫的族群發聲;民主政治將參與視為公民德性,若是對寧靜生活心存嚮往,則可能更適合偏狹型(parochial)政治文化。蔡英文想要魚與熊掌兼得的後果,便是付出自相矛盾的代價。
引用:
Della Porta, Donatella, and Mario Diani. Social Movements: An Introduction. John Wiley & Sons, 2009.
*作者為大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