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蘭西斯.安德伍德站在橢圓辦公室,將雙手按在辦公桌上,如同一隻待勢齧人的雄獅。背景視窗,陽光燦爛。他敲響了桌子,最後一張紙牌業已倒地。前方再無敵手。
這是《紙牌屋》第二部的最後一幕。我幾乎屏息看完了這最後一集。除了現實的政治,比如水門事件、古巴導彈危機、佛羅里達投票之爭……我的眼界裡少有如此精彩的政治劇。
有些人開始糾纏於捕捉劇中的bug;有些人津津樂道于編劇的狂野想像;有些人慣性地尋找它與現實生活中的比照;有些人開始評判美國政治的優劣。不,所有的這一切都似乎言之成理,但卻相差甚遠。它只是一部完全虛構的電視劇。它不是新聞,也不是紀錄片,與政治現實謬以千里。它既非美國當下與以往現實政治的模仿,也不與當前發生的政治實況有所呼應。雖然現實既不比這部電視劇更黑暗,也不比它更崇高。
如果要我勾畫出這部電視劇與美國現實政治圖景之間的關係的話,那麼其中暗通款曲的,無非是政治文化:也就是說,這部戲中的政治文化與現實中的政治文化,遙相呼應。
安德伍德是一隻純種的政治野獸,血腥、黑暗、縝密、冷靜、計算精確、手腕毒辣,他是個無所顧忌的進化論者。這種人只合想像,未曾出現。在美國的歷屆總統中,有愚鈍者、狠辣者、兇險者、嗜殺者,而如此集罪惡之大成者,讓人想像都有些困難。在黨派、媒體、公眾的重重狙擊中,漏洞如此之大,尚能安然無恙直達天庭,無論劇情多麼合理,只有撒旦本人具有如此高明的手段與強大的心理。
為什麼美國的公眾竟然如此地熱愛這麼一個黑暗、陰謀與混亂的故事,連歐巴馬都是它的粉絲?雖然這還不是終結篇,但是我敢斷定編劇不敢寫作出一個沉冤昭雪、正義昭彰的結局來。
從我個人的觀影感受和我自己對美國政治文化的理解而言,這部劇基本上已經觸及了政治與政治中的人性的本源:政治,或者政治人的原罪是什麼?
原罪是一個基督教的概念。人生下來就是有罪的。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有原罪,惟因如此,人必須向上帝禱告,必須虔信上帝,從而才能重返伊甸園,得以贖罪。
當你一個個地檢視這部劇中的所有人物的時候,你就可以發現在整個政治磁場中,每個人都帶有不可饒恕的原罪。
辭職的總統加里特·沃克有著高貴的精神,但是他卻傲慢、剛愎、善變,缺乏決斷力。他強烈的尊嚴感就是他的原罪。
安德伍德最大的對手雷蒙.塔斯克是一個堅強的獵手。但是他驕傲、貪婪、多疑並且固執。貪婪是他的原罪。
他的妻子克雷爾.安德伍德是堅定的同盟,但是她卻同時脆弱、猶疑、背叛。情感就是她的原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