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六月四日凌晨五時,侯德健、周舵等人從紀念碑底座南側過來,出現在紀念碑底座北面的學生隊伍中。他們一邊走一邊去拉拽那些依然堅持端坐不動的學生,大聲疾呼趕快走,想盡量地多帶動一些學生撤離。然而,他們的努力並未引起多大的迴響,只有紀念碑底座東北側的部份學生聽從他們撤離的呼籲,開始從紀念碑底座東北角往外撤離。
正當侯德健、周舵督促紀念碑底座北面的學生趕快撤離的時候,一名堅持不走的學生對周舵表示說,他絕不會和當兵的對打,只等著當兵的來拖走他。周舵回應說:「你不動手,怎麼能保證當兵的也不動手?都像你們這樣理智嗎?」這名學生毅然決然地表示說:「那也好,就讓我流血犧牲好了,不流血不足以喚起民眾。」侯德健、周舵好話歹話說盡,嗓子都說啞了,總算才有幾個學生勉強從地上站起來了。可是坐在地上的人群裏馬上有學生大聲喊叫:「不許走,誰走誰是叛徒!」站起來的學生於是又坐下了。
周舵趕忙接上去厲聲質問:「是誰在說這種話?!同學們出了意外,你是不是準備承擔責任?」在年輕的學生面前,長鬍子的知識分子畢竟還是有些權威,面對周舵的厲聲質問,沒有學生再搭腔了。
接著,一個男學生說:「走,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邊說邊站了起來。就這樣,一些學生開始跟著周舵、侯德健動了起來。
大約也在此時,柴玲、李錄、封從德等保衛天安門廣場學生指揮部的學生領袖們,隨著紀念碑底座南側的學生隊伍從紀念碑底座東南角撤離天安門廣場。當陸軍第 27 集團軍特遣分隊的軍人端槍衝上紀念碑底座之時,柴玲、李錄等學生領袖隨即撤離了位於學運之聲廣播站帳篷內的保衛天安門廣場學生指揮部。當陸軍第 27 集團軍特遣分隊的軍人搗毀保衛天安門廣場學生指揮部的時候,柴玲、李錄等學生領袖已經隱身於紀念碑底座南側的學生隊伍之中。在這種情況之下,陸軍第 27集團軍特遣分隊的軍人自然也就無法執行預定的拘捕學生領袖的計畫了。
這時候,我與特別糾察隊員們依然堅持不撤。但是,侯德健、周舵等人的出現,使我聯想到身處紀念碑底座南側的柴玲、李錄、封從德等保衛天安門廣場學生指揮部的學生領袖們大概已經撤離了,因為侯德健、周舵等人原先是與他們在一起的。集聚在紀念碑底座東面、西面、南面三個方向的學生人數較少,也許頂不住解放軍戒嚴部隊的軍人、武裝警察部隊的官兵和防暴警察的猛烈襲擊,已經開始撤離了。
我心想,先前侯德健等人在廣播中輪番撤退呼籲,或多或少動搖了學生們和平堅守到底的軍心,如今又群龍無首,紀念碑底座北面的學生人數雖然較多,但在持續不斷的暴力襲擊之下,遲早也得撤離。於是,我不顧一切地站起來,對著特別糾察隊員們大聲疾呼:大家不要慌亂,隨時做好撤離的準備,手挽住手,注意相互間的保護,撤退時絕不能丟下身旁任何一位同學,尤其是女同學。
學生領袖邵江當時處身於紀念碑底座東側的學生隊伍之中,據他事後回憶,在陸軍第 27 集團軍特遣分隊的軍人端槍衝上紀念碑底座不久,紀念碑底座東側和南側的學生隊伍就開始撤離了。至於到底是東側的學生隊伍先撤離的,還是南側的學生隊伍先撤離的,他不能確定,印象中幾乎是同時撤離
的。
據調查了解,最先撤離的應該是位於紀念碑底座西側和南側的學生隊伍,其次是位於紀念碑底座東側的學生隊伍,最後是位於紀念碑底座北側的學生隊伍。
編者按:
《六四天安門血腥清場內幕》一書初成於1990年五月,初稿五萬字,經過18年增刪於2007年全書定版,已有卅萬字。本書主要記錄一九八九年天安門廣場武力清場行動的整個過程,時間從一九八九年六月三日中午開始,到一九八九年六月四日上午十點鐘結束。這是迄今為止最完整的一份紀錄,也可以說是唯一一份紀錄。值此六四事件25周年,台灣繁體新版由允晨文化出版。風傳媒取得精華書摘,系列五篇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