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民!」明太祖決定,遷移當時在很大程度上躲過了戰亂洪災的山西人民。
「我們洪洞是這一帶人口最密集的地方。」導遊驕傲說道,又指著一幅大版面的畫。
畫上畫著一座村莊和一棵體型巨大的樹─這肯定就是大槐樹了。
「那時候的人們當然誰都不願離開自己的家鄉。你多半知道,我們中國人對故鄉的感情有多深。結果御史們就使了個伎倆:他們發出布告說,不願意遷移的人要去登記。」
「……然後,剛好是這些人被遷走了?」
「對,從這裡可以看到當時的情景。人們的雙手被綁在身後,一個挨一個排成一列。他們回望家鄉所見的最後一物,就是這大槐樹,耳邊聽到的家鄉最後的聲音,就是這槐樹上的烏鴉叫。有些人家甚至被遷到了好幾千公里之外的地方。」
「那總共有多少人被遷移了?」我問。
她歎了口氣,「具體數字沒人知道,但肯定不少。舉個例子吧:你知道現在的人們想去洗手間時都會怎麼說?」
「解手?」
「對!這個說法就起源於此次人口遷移。人們在遷移行進途中,雙手一直都是被綁著的,只有在內急時才能請求看守解開。」
但這還不是全部。
「甚至還有人說,許多老人習慣的這種站姿也由此而來!」她一邊說,一邊將兩臂交叉,背到身後。以前北京我住的社區裡,老人們確實經常這樣在院子裡站著。
「人們不想忘記自己的家鄉。」她說。
我想到了自己某個夏天在長江上認識的一個小姑娘,我們並排站在渡船上,四周環繞著鮮亮的綠色:江面,岸邊,甚至連渡船的船身也被塗成了深綠。當我問起她的家鄉時,她笑著說本來離這兒不遠,但因為修建三峽大壩被遷走了。
新家在什麼地方?
她說出幾千公里之外廣東的一個地名。
妳真可憐,我誠心地說。我之前還從未碰到過被迫遷移的人。
她卻只驚訝地看看我,笑了笑。
船一靠岸,她就消失了。
這天夜裡我沒睡好。雖然沖了個熱水澡,洗掉了滿身塵土,也有一張舒適的床鋪,但迷迷糊糊不知幾點的時候,我被一陣巨大的嚷嚷聲吵醒了。我的心猛跳著,過了一會兒我才反應過來那是個醉鬼在走廊裡大叫服務員的聲音。「服務員!」他不停地吼著,「服─務─員!」
而服務員偏偏就不出現。
雖然本來不想發脾氣,我希望自己變得平和、有耐心,成為一個溫和的徒步者。但我已經感覺到怒火在身體裡緩緩上升,突然覺得特別熱,我拉下了睡袋拉鍊。
「服務員!」那人還在門前喊。
你敢再叫一次,我就來收拾你,我心想。
又一聲「服─務─員」之後,一片安靜。
我豎起耳朵聽這夜晚的聲音,又疲倦地拉上了睡袋拉鍊,還帶著一點點失望。
但那人其實只是為了發出新一輪更大聲的叫喊而歇口氣罷了。「服─務─員!!!」他咆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