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蘭嶼的家與父母親,家族共同生活,父親三兄弟不時的跟我說:「老人的太陽已接近海平線了,你的身影應加速學習山與海的情緒。」
父親生前在每一天的黎明前面對黑夜吟唱,古調的旋律在深夜的寧靜呼叫我心魂的本能,坐在我的樓梯細心聆聽父親的歌聲歌詞,太陽下「山」的意象轉型為下「海」的夕陽,於是下「山」下「海」都是正確答案,彼時我也開始回憶的反思,入學前一位外籍神父的話,說:
amiyan so raraten nyou, mayi kamo do kyokai.(你們有罪惡,到教堂赦免你們的「罪」)
在我成長的過程中,漢族的太陽下「山」,以及象徵基督宗教的詮釋者神父,你們的「罪」,在我成長的過程中給我最大的人生「迷思」,嚴重支配我價值判斷,我現在的理解與解釋是,強大民族與白人的「暴力」展示。我們每天上學必須跟孫中山遺像,蔣介石當時的畫像行「三舉恭(鞠躬)」,每星期上教堂向西方的上帝「認罪」,我們在不自覺中認同他者加諸於我們心魂的「暴力」手段,支配了,混淆了我們的成長,也增添了我們多元的想像。
2005年五月底,就在我正式出海航海的前一天,Ang-Haz母親的部落(蘇拉維西島中部),一位穆斯林基本教義派抱著炸彈血洗基督教會,救護車頻繁的往返,電視畫面不停的轉播,贊助廠商劉董把我拉出店,說:「這是阿拉與上帝的戰爭,在海上要多小心。」
2005年一月,我在庫克國的拉洛東咖島(Rarotonga)的時候,市中心的市集在每個星期六都有早晨市場,如台灣的黃昏市場,市集中央有個有棚的舞台,每星期舞台的佔有是島上不同基督宗教教派都已協議好的,宗旨是不同基督宗教教派都在大力鼓吹人要向上帝「認罪」,在我所有移動旅行經過的島嶼,「認罪」的言詞如巨岩般的不可動搖。我要問的是,這個「認罪」就像是漢族課本裡的太陽下「山」的意義很相似,非漢族,非基督宗教者都要認同這個是「唯一真理」,也是亂源的,各民族內部相互撕裂的源泉。
各宗教的起源眾說紛紜,有文字的民族先合理化其自身的教義,組織成具有官僚功能的宗教集團,並據此擊潰沒有文字的民族傳統信仰,汙名化為「迷信」的宗教(我現在稱被他者說的各民族的「迷信」為「民族科學」,來區分非人性的「西方理性科學」)。
在我十歲時,父親開始帶我上山,認識家族的林地,外祖父,父親的林地,三十二歲回家,我依據我的記憶去整理林園,在我開始造船的同時,我不懂的達悟語樹名,就拿回家給我父親看,父親便指導我,包括樹在民族科學的意義,這個民族教育讓我真正認識了「環境文明」與民族文明的相容性,原來我民族的文明是在追求生態時序,生態物種本身就已經自我分類了,向光面的樹比山谷裡陰暗的樹種來的堅硬耐用,達悟男人吃的魚比女性吃的魚在我潛水生活中,我發現女性吃的魚比較優雅,游姿曼妙,讓我釋懷了,原來生態時序就是我民族文化祭儀活動的依據,於是他者說我們「迷信」是偏見,我們的「迷信」就是民族的禁忌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