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大潑酸案,引發社會一系列對於此事件的熱烈討論,在眾多不同角度的討論中,仍然不難發現許多民眾對於加害者家屬的指責,通常社會事件若發生在某某人的孩子身上時,加害者父母通常成為必須承擔輿論壓力的顯著標的,甚至家庭的背景(包含父母職業、經濟狀況、手足)都會被逐一攤在陽光下檢視。
許多人會認為養子不教父之過,意指孩子的表現不好,應該究責到其家長身上,確實在紅心字會從事家庭服務的過程中,能理解家庭對人有所影響,但社工不會武斷評斷家庭教育是形塑個體決策行為的全部。當一個孩子開始背起書包,跟爸媽揮手說再見的瞬間,孩子就步入社會化的歷程,脫離父母的保護傘,開始與外在環境有了連結,父母很難掌控所有在孩子成長背景的所有一切細節,而每個孩子天生的氣質在融合到環境的各種變項因子中,也會交織出不同的反應與結果。許多社會統計只能告訴你一個平均概化的數據,例如貧窮的家庭影響孩子的貧窮世襲率高、犯罪者的家庭的孩子擁有偏差行為的機率高…但這些概化的數據放到個案身上之後,它不應該被擴大詮釋為單一原因,人的不可預測與變化極高,我們如何能用A=B的思維來預測所有人的行動呢?如果所有變因都推到家庭教育身上,對加害者父母來說是第一重撕裂。
再來,有些人會認為雖然張男已逝,但謝男在生死交關是不爭的事實,還有另外兩名無辜路人受波及,所以張男父母有道義責任需要公開道歉。暴力行為絕對不應該被容許,但這件事情參與在其中的人是張男、謝男以及其他兩名路人,第一當時張男父母並不在場,第二張男父母並未指使孩子要以此態度面對衝突,第三張男已逝。從事後的報導可見,張男父母在痛失愛子的當下,想必是錯愕與悲痛,仍必須被所謂的道義挾持出來道歉,這是第二重撕裂的過程。我們不難在以往諸多社會案件中看到此脈絡,某人犯錯後,因為民眾罵不到加害者出來道歉(可能已經被羈押難以露面),轉而將憤怒發洩到其父母身上,使得加害者父母必須下跪道歉才算對社會大眾有個交代,但許多事件,到底要對誰交代?是誰需要交代?尤其在成人犯罪中,不應回歸到加害者與被害者雙方的議題嗎?
本會服務時,每每面對加害者的家屬(或有時根本沒有受害者,例如毒癮案),家屬對自己的烙印與苛責所帶來的心理壓力遠超乎我們能夠想像,許多家屬開始隱藏自我,為的就是逃避那些社會歧視的眼光與指指點點的聲量,但藏起來又會被批評為不負責,對家屬來說,如同每日生活在自虐地獄中。
一個人偏差行為的產生有許多環節,家庭體系、教育體系、社會文化、職業環境、人際支持….等有太多太多不可測的變項,當我們只單一的將矛頭指向加害者家庭時,容易忽略其他變項可能帶來的影響其實是互相緊扣的,還盼社會大眾在激情過後能反思如何「預防」,由社區內做起,每個人都能提供「關懷」給身邊的人,而非出事後急著找代罪羔羊,群眾輿論一時的情緒紓解,無法協助也在同樣困境的人勇敢求助;也無法讓事情能夠有防範措施的討論。與其以批判的心情看待社會事件,還不如起身主動關心周遭人事物,有時候一個小小的動作,就可能阻止憾事的發生,讓社會有更多正向能量。
*作者為中華民國紅心字會家庭服務部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