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越物理時間的「私人心境」
是不是太「政治化」?顧不上了,裡頭有一個詞「私人心境」,大概不會錯。不知道從哪裡抄來一段關於音樂的理論:
『長期以來,談論音樂的哲學問題,或多或少都會關聯到一個非實在性的事物—時間因數上。因此,在時間範疇的音樂問題上,產生了許多對應於心理學的、數學上的論理研究,而其中最顯特出的,就是從波蘭哲學家茵加爾頓(Roman Ingarden,1893~1970)自柏格森哲學的時間觀與胡塞爾現象學中所得出來的論點,就是在音樂作品中存在著一種與我們日常生活的物理時間(客觀時間)不同的所謂「內在時間『(主觀時間)。內在時間只能通過人的直接體驗來感知,音樂作品自身的獨特結構,使欣賞者在感受它的時間觀念上,充滿了體驗主觀、內在的色彩,欣賞者在欣賞時,會感應在其時間表現上的長短不同,一種複雜的時間體。 』
其實我覺得這一大套哲學,說的就是「私人心境」——音樂可能是記錄儲存私人苦樂的最佳錄音機。比如我自己:
『九三年。不是雨果那部小說。而是我的真實。墨西哥暖流與寒流交匯於美國東岸,是七十年未遇的暴風雪或冰雨,新澤西成了冰淩世界。高速公路鑲上一層玻璃版,每天清晨我也要砸開裹在汽車上的一層冰盔甲,蘇單還覺得好玩,用靴子去踹,車前蓋上至今留著斑斑殘痕。我詛咒九三年。我常常在漫天大雪中爬行,仿佛不知道要開到哪裡去。夜幕下雨雪霏霏的那種時候,唯有一個歌聲是有暖意的:
「一條小路﹐曲曲彎彎細又長﹐一直通向迷茫的遠方……」
蘇聯衛國戰爭中的小曲,一個女中音唱的,我這個年齡的大陸人從小就會哼。她頭一段還在唱「我要陪伴我的愛人上戰場」,第二段唱的就是「我要救我愛人出那戰場」,調子抑鬱而茫然,那種俄羅斯式憂愁的味道很足。我讓它爬疏著我的心緒,任車子在雪裡顛簸。我的小路在哪裡?畢竟也有了一條,而不是先前那樣如同在懸崖上,前面只有深淵。
陪她重新長大一回,就是我的小路。從前的她,腰板直挺,胸有成竹,事無巨細地站在小路的這一端,我要到那一端再去找回她來,「曲曲彎彎細又長『很合我的心境﹐我其實看不見那一端﹐那裡迷茫一片……。』
另一段:
『那天一早我們順295北上,一個半小時就趕到普鎮。一路上我們聽著一盤外國民歌,傅莉安靜而放鬆,那二百首外國民歌大部分是蘇聯東歐的,其中有一首唱道「帶著我心愛的五弦琴,從阿拉巴馬到路易士安娜」,竟是美國的。這種音樂原是我們一輩人的餵養液,一如搖滾之於今日青年,但那時候個個皆靠模仿把歌詞和歌手的唱腔學會,歌手大概都是東方歌舞團的,用很專業的唱腔唱人家的民歌,有的還硬憋外語,也皆成風格,如今隔著世紀聽去,才聽出密西西比黑人的深仇大恨與加勒比風味的纏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