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蕭條底層人民被迫上路流浪
相比《無依之地》的原著,電影不但弱化了對於大企業剝削流動工人的批判,也沒有將重心放在對資本主義結構的審視上。電影對女主角曾經居住的小鎮Empire沒有過多描繪,只是在片頭告訴觀眾,美國石膏公司關掉了在內華達州Empire的工廠,員工被遣散,小鎮變成一個連郵政編碼都沒有的地方,居民只能遷徙——金融危機帶來的生活崩塌,雖然中國觀眾並未經歷過,但並不難以共感。中國同樣有《鋼的琴》、《二十四城記》等電影描述一個地方的支柱產業倒下,工廠關門之後,當地人的命運怎樣被改變。
這種結構性的崩塌,放在中國是經濟改革體制轉型的時代悲劇,放在美國則是經濟衰退下自由市場的殘酷結果。因為經濟蕭條、產業凋敝,美國底層人民被迫上路這個題材的公路片,很容易讓人聯想到史坦貝克(John Steinbeck)的《憤怒的葡萄》(The Grapes of Wrath)。《紐約客》(The New Yorker)的評論就指出,《遊牧人生》女主角的需求和權利,跟八十年前《憤怒的葡萄》裏被迫上路的那家人一樣,都是不得不如此。
但這不是一部「賣慘」的電影。這個故事可以拍得很慘,可以去大力控訴資本主義結構對人的壓迫,可趙婷沒有那麼做,她選擇的方式是溫柔安靜、娓娓道來、舉重若輕的。女主角雖然只能以廂型車為家,只能去做一些季節性的臨時工,但對生命的態度一點都不窘迫。
中國觀眾可能無緣賞片
《遊牧人生》裡對於生而為人的悲憫,顯然遠遠大於憤怒或者立場的表達。創作更在意的是用悲憫的眼光,跳出經濟蕭條的背景和壓迫這群流浪者的資本結構,去注視更廣闊的天地。失去物質身分的游牧打工族,卻能在路上找到自己的精神認同——而尋找精神意義,也是趙婷上一部作品《騎士》裏就出現的主題,人最終要安頓自己的內心,只能從精神身分上去找出口。
可惜這樣一部回歸生命內在的傷感與高貴的電影,中國觀眾卻很可能無緣看到。而更多大陸網友關切的是,如果趙婷的「不當言論」延燒到漫威新片,影響《永恆族》無法在中國如期上映,不知漫威該做何感想。
*作者為文化評論人,前香港媒體人,北京電影學院畢業,香港中文大學傳播碩士,現為台大政研所博士候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