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四年秋天「江南案」的發生,加速台灣威權體制走向終結,開啟全面民主化之路,而在外交與兩岸政策上,國府內部也經歷一段激烈的路線之爭,「亞洲開發銀行」(Asian Development Bank,簡稱「亞銀」)的會籍爭議,把台北當時的糾結清楚地展露出來。亞銀在一九六六年設於菲律賓首都馬尼拉,中華民國是創始會員國之一,因不隸屬聯合國所轄組織,因此台北退出聯合國後,北京無法自動取代會籍,八○年代起中共積極運作加入亞銀,美政府無法反對北京入會,卻希望保住台北的會籍,因而主動協商,希望國府比照奧會模式,在參與名分上彈性處理,譬如改以「台灣.中國」(Taiwan, China)的名義參與,換取北京不堅持台北必須除籍或降級。
「一國兩制」的衝擊與「三不」政策
一九八五年初,國府駐美代表錢復向台北請示機宜,此刻台灣正飽受內外風暴的夾擊,壟罩在一股濃厚的保守氣氛之中,對於華府期待以務實的態度處理亞銀會籍的籲求無動於衷。該年春天的亞銀年會上雖未討論北京入會案,然而美方持續要求台北調整策略,七月間美、中雙方就北京加入亞銀達成初步協議,北京不反對台北以「台北.中國」(Taipei, China)或者「台北.台灣.中國」(Taipei, Taiwan, China)的名義留下來,在雷根總統拍板的支持下,美方向國府建議「台北.中國」的選項,認為此名稱暗示台北是全中國首都之意,與「香港.中國」(Hong Kong, China)具有地方性政治矮化的意涵不同,不會產生「一國兩制」的顧慮。華府為爭取此方案能直達台北層峰,一度考慮由與蔣經國交好的聯邦眾議員坎普(Jack Kemp)與新加坡總理李光耀,親自前往台北遊說,甚至暗示若此模式行得通,未來台灣有可能重返一些已退出的重要國際組織。儘管如此,台北外交部立場依舊強硬,堅持「漢賊不兩立」的政策,不願屈服壓力更改名稱。
此時台灣民意多主張以務實的立場打破國際孤立,如錢復等有識之士也向蔣經國力陳彈性處理亞銀會籍的重要性,最後在一九八五年秋天,經過一番激辯角力之後,國府內部保守派與務實派才勉強達成妥協:台北將以「不退出亞銀、不接受更名、不參與亞銀活動」的「新三不政策」來回應中共入會,華府雖不認同國府消極抵制亞銀活動,但對於其最後一刻願意留在亞銀而不主動退出感到欣慰,只不過美方也注意到極力主張亞銀新模式的錢復,因為此案而得罪了保守派大老、時任總統府秘書長的「外交教父」沈昌煥,為其未來仕途擔憂。一九八六年春,北京正式加入亞銀,台北則連續兩年未出席年會,也不參加相關活動,直到李登輝上台後的一九八八年春天,才在「抗議中」重回亞銀會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