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中國女人來說,月子是她一生中最受關注和呵護的美好時光;在德國,月子這個詞已漸漸被人遺忘。專欄作者張丹紅在文化衝突之間困惑。
德國人很難想象一個月不通風、不洗頭、不下床。至少我這一代的中國女人在生了孩子之後會面臨這樣的要求。我們的媽媽會或多或少地嚴格執行,因為她們的媽媽就是這樣對待她們的。
當我在德國第一次懷孕的時候,曾經抱過這樣的幻想:天高皇帝遠,不用坐月子了。結果證明是幻想。媽媽在電話中說:「你已經過了30歲,風險很大。我必須過去。」我只能說:「您要是想再見我一面,我不攔著。」
兩種文化的衝突在我生育第二天就爆發了。媽媽到醫院來看來,第一件事就是把窗戶關嚴。但隨之進來的護士馬上又把窗戶打開了。我笑著對媽媽說:「德國人是新鮮空氣狂。你鬥不過他們。」之後,我下床、淋浴、濕著頭髮走回窗戶大開的房間—所有的月子禁忌一起打破,驚愕寫在媽媽的臉上。
好在出院後我們很快「休戰」了。這主要是因為媽媽的寬容。她意識到在德國坐月子的不現實,於是集中精力做飯、做家務,不再干預我的行動。我們還討論了中國坐月子的習俗。在她看來,月子裡的女人身體虛弱,容易受寒,不注意的話會為未來的疾病埋下種子。我反駁她:不講衛生同樣危害身體。這時候媽媽總是說:幾百年都是這麼過來的,前輩的經驗總沒有錯。
用薑水洗頭
這是大約20年前的事了。在這期間,中國和德國的月子文化差距越來越大。中國興起了月子熱,各種月子中心、月子會所雨後春筍般湧現。在這裡,陳規陋習被拋棄。年輕媽媽可以洗頭,但要用姜水,或是特制的中藥洗頭水;護理人員給嬰兒洗澡,換尿布,並在媽媽奶水不暢的情況下提供諮詢。全套月子服務的費用大約為10萬人民幣。
更願意享受自家四壁溫馨的也可以請月嫂上門。擁有基礎嬰兒飲食和護理知識的女性就能勝任這份工作。報酬可達8000到10000人民幣,相當於內地一位大學教授的薪水。區別是月嫂不需要寒窗苦讀,也不需要博士論文,速成班五天就可以拿到證書。
月嫂的工作其實是每位媽媽下意識都會做的,因此我不認為中國媽媽不敢自己去實踐。高薪雇月嫂的動機應當是:一輩子怎麼也該有一次嘗嘗做女王的滋味,畢竟月子前和月子後的生活足夠辛苦。
生育如同感冒
在中國月子文化日新月異的同時,「月子」這個詞正在逐漸從德語裡消失。年輕媽媽運氣好的話,孩子的姥姥可能來家裡幫幾天的忙。女政治家或超級模特為我們做出了榜樣:生育就像感冒一樣,一個星期之後就會恢復正常。傳統的助產士職業正瀕臨滅絕。而這好像是立法者的目的:自由職業的助產士每年必須繳納的責任保險費高達6000多歐元。10年前,這一費用只有今天的四分之一。
為什麼這兩種月子文化的差別如此之大呢?對中國人來說,生兒育女是天經地義的。為兩個家庭實現這一夢想的女性是英雄,於是她會得到大熊貓一樣的寵愛。而在德國,生孩子對女性來說意味著仕途的挫折,對年輕家庭來說意味著經濟上的負擔。換句話說,誰要孩子誰是自討苦吃。在這樣的衝突當中,媽媽必須盡管恢復自己在工作和家庭中的功能。
就我自身的感受來說,生育是女性最美好的經歷。假如哪天助產士在德國消亡,我已經答應女兒們,將充當她們的全職月嫂,沒有禁忌,不計報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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