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到了該用錢的時候,她跑到城裡銀行排隊取錢。邊排邊哭,她哭著說:「我還用排隊嗎我?我本來有那麼多錢的……他媽的怎麼就找不到了……」
她到底把錢藏哪兒了呢?
終於有一天,老人家一覺睡醒,電路接通,火光一閃:藏垃圾筐裡了!
農村生活裡產生的垃圾不多。食物殘渣都餵雞餵鴨了。包裝袋紙盒子什麼的填爐子燒掉。牛糞雞糞漚一冬天後全鋪菜地裡。因此客廳裡那個塑膠垃圾筐相當於一個裝飾品,永遠裝著一點點上半年的瓜子殼和幾片碎玻璃。
老人家把錢用破報紙裹吧裹吧,塞在筐底。低調極了。
等想起來的時候,已經過去了一個月。
這一個月裡,發生了很多事情。
首先,她把垃圾倒了……
說到這裡,還得描繪一番我家特有的垃圾堆。
我家西邊雜物間門口有一個菜窖,又寬又深。我家人少,用不著窖藏過冬菜,便一直空著。菜窖口半敞著,害得我家的雞鴨貓狗三天兩頭掉下去,時不時地組織營救,非常鬧心。加之地窖旁的磚房地基有下沉的趨勢。我媽便決定把它填了。
用什麼填呢?
是的,垃圾。
……
前面說了,我家垃圾不多,最大宗的項目就是煤灰,還有偶爾一點點瓜子皮玻璃渣……要是我媽能及時想起來,那八百塊錢絕對有救。
沒幾天就刮大風了。
時值晚秋,無邊落木蕭蕭而下,大風一起,遠遠近近的枯葉擠地鐵一樣湧進我家院子,堆積在迎風面的牆根拐角處。風停的時候我媽出去一看,西邊小房都快被埋了一小半。
遇到這種情況,一般人家會攏成堆一把火燒了。可我媽心血來潮,掃起來直接往地窖裡填。
填完一看:不好!這個預計得使用五年的垃圾坑眼看就滿了。於是,順手扔進去幾塊燒紅的煤……
這把火燒得很有效,直到第二天地窖口還在冒青煙。原本滿當當的地窖果然騰空了。
而我媽的電路,就是這時給接通的……
哭也沒用了。我媽扛起半副竹梯子就往地窖跑。
事後我說:「都燒了一整天了,還能掏著個什麼?」
她說:「萬一沒燒透呢?再說扔進去錢以後,不是又倒了幾天煤灰嘛,我想著煤灰層應該有防火效果吧?」
於是她懷著認罪的心,開始了更為艱巨的尋錢之旅。
說起那副竹梯子,又輕巧又結實,是我媽的心頭愛。只可惜春天化雪時給屋頂上滑塌的冰塊攔腰砸斷了(我倆誰也不敢上屋頂掃雪,冬天從沒掃過上面的雪)。所以說是「半副」。
她把梯子從地窖口伸進去一比劃:糟了,太短,上下都夠不著。
我家另外還有一副梯子,長度應該是夠了。可惜是生鐵焊的,死沉,兩個人才能扛動。
那段時間我不在家,她老人家生拉硬拽,硬是把鐵梯子拖到地窖邊。然後豎起來,手一鬆,梯子筆直掉下去。
底端深陷虛灰之中……上端還是夠不著窖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