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令人側目的,是另一座露天紀念碑,就位於神社旁不遠處──那是一九四六年,東京戰犯審判庭上其中一名法官拉達賓諾德.帕爾博士(Radhabinod Pal)的紀念碑。在東京審判庭上,十一位法官當中只有帕爾一人堅認所有的日本被告應該被判無罪。當時,他對所謂勝利者的正義,提出一些重大且合乎法律的論點;同時,對於同盟國就自身也犯過的罪行,來嚴厲審判日本領導人一事,他也頗有意見。儘管如此,除他以外的所有法官在各種程度上都同意,日本領導人應該對這場戰爭負責。此外,日本政府在一九五一年簽署《舊金山條約》時,也已接受戰犯法庭的判決。因此,日本無視絕大多數判決,堅持為帕爾豎立紀念碑,不僅歪曲了歷史,而且還發出一種強烈的政治訊息:日本沒做錯任何事,不需要為自己的行為承擔責任──這也是靖國神社社方面執意宣稱的觀點。
神社界址內的一座博物館(其入口處距離神社僅三十到四十公尺遠),則更進一步地混淆是非。我本著開放心胸,在這間博物館逗留了幾小時,但我在離開時,卻感到非常噁心。這博物館把日本之所以侵略中國的責任,全部甩到中國人頭上。它怪罪美國人造成了日本偷襲珍珠港。它指稱日本侵犯東南亞,並非打算完全自私自利地殖民這些地方,唯一的原因係出於把亞洲人民從歐洲統治者手中解放出來的無私願望。在我的職業生涯中,我大部分的時間都在嘗試勸說歐洲人正視他們過去所做過的可怕行為,包括某些以殖民主義為名犯下的罪行,但在這間博物館裡,這種無所不用其極的否認程度還真是讓我大大開了眼界。這裡完全見不到日本對這場戰爭或許負有部分責任的任何表態。
比起扭曲歷史,這間博物館更惡劣的行為或許就是避重就輕、刻意疏漏。博物館大廳放了一具當年曾經行駛在惡名昭彰的緬甸鐵路上的火車頭。我個人曾和當年修建這條鐵路的一些戰俘聊過,他們那時差點餓死:在構築這條鐵路的過程中,大概死了十萬人左右。戰後,有超過一百名日本軍官因在進行這項工程時暴虐無道而被起訴,其中三十二人被判處死刑。但關於這些事實,博物館全部都沒提到。對這間博物館而言,火車頭就只是火車頭,象徵現代化,由日本車輛製造株式會社榮譽出品。
這只是眾多遺漏中的一個而已。博物館睜眼說的瞎話還包括南京大屠殺(委婉稱之為「南京事件」),它被描述成單純的軍事行動,只殺了若干穿上平民服裝的中國士兵,並沒殺害百姓。此外,關於慰安婦的事情也隻字未提。日軍未曾對中國平民進行活體實驗,或是對異議分子施以酷刑;也未曾讓印尼人遭受饑荒;更不曾在馬尼拉屠殺婦女與兒童。然而,這些事件在全世界都是眾所周知,而且經過了反覆再三的證明——舉證者除了外國歷史學者,還有日本歷史學者。但是,這些事件在博物館裡完全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