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來，臺灣的良好治安，一直在世界上名列前茅。晚上出門買東西、逛街，不用擔心。而臺灣人的友善、溫和，長久以來也都是我們珍視的特質。你向陌生人問路，會得到親切的指引；無論是超商、小攤，或是各種店面，招待人員總是親切溫柔。雖然偶有奧客，但極少有臭臉店員。我們或許已經習慣這樣的風氣而不自知，不過如果問問外國或大陸來的訪客，都會感受到臺灣的溫暖。「臺灣最美的風景是人」是中國大陸媒體對臺灣的稱呼，韓寒甚至用「太平洋的風」來形容臺灣人的和煦。
然而，近日的暴力治安事件，讓人憂心忡忡，我們這個社會怎麼了？臺中瑪莎三煞暴打男大生、蔣姓工人遭亂棒凌虐致死、全家共同虐殺包養男、提醒顧客戴口罩的超商員工遭挖眼毆打甚至刺殺、新店咖啡商在青天白日下的大街遭槍擊斃命……再加上到處橫行的「球棒隊」，每個都是「數年難得一見」的慘案，如今卻在短短幾個月內接連發生。弄得人心惶惶，便利商店員工變成危險行業。進入21世紀以來，臺灣似乎從沒這麼「亂」過。孰令至之？
有些結構性因素，可能是使得臺灣人心不安，不願意好好講，卻想動刀動球棒的原因。其中，疫情影響了人際交往，也對經濟造成很大衝擊，更造成人們憂鬱，這是很明顯的現象，也可能是近日突然爆發這些事件的近因。而網路文化成極端化、衝突化的特徵，也已經有很多的討論。我認為除此之外，「自以為是的政治態度」之暢行，也是暴力氣氛的成因之一。
所謂「自以為是的政治態度」，也稱「自義」。指的就是某些政治人物、政治團體，從不願意接受民主政治的謙卑、對話、妥協、尊重等美德，而習慣用「我就是對，你們都是錯」的鴨霸態度來對待不同政治立場的人，甚至自己身旁的親友。
本來，臺灣在民主化的過程中，漸漸走向溫和對話，知道政治沒那麼絕對，藍綠統獨不同陣營的人，依然是人，也還是可愛的臺灣人。所以，藍綠都可以當選總統，都能夠得到選票。然而，只要有一部份人，總是用「滅絕師太」的態度看待其他陣營的人民，動輒橫眉豎目地狂吼咒罵，明示暗示不同陣營就「不是人」。那其他經常「被罵」被貶抑的陣營，漸漸地也會覺得「我天生來被罵的嗎？」「那我們為什麼不反擊？」。於是，雖然都是臺灣人，但只要一涉及政治，就彼此痛恨，不把對方當人看。金庸筆下「你罵我遼狗，我罵你宋豬」的世界於焉形成。而近來甚至理應當公僕的政府官員，也毫不客氣地咒罵監督的立委「吵死了」。每次有爭議，有權的執政黨比在野黨或人民兇一百倍。多麼荒謬的場景？只因為他們總展現一種「我對你錯」，而且反對者根本「不值得尊重」的氣勢。
這種「順我者昌逆我者亡」、「不做我的人就不要做人了」的氣氛，不只影響政治，而且會蔓延到其他人際相處的場域。如果人們都覺得，反對我的都是白痴，讓我不開心的都該死。甚至，每次都發現，有禮有節好好講，願意妥協讓步的都被罵被笑，許多人就轉頭來也開始兇。生活中不順遂，情緒不好，結構無法改變，那就用暴力來發洩吧。反正這個世界，一點都不可愛。
「君子之德風，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風，必偃。」今日的惡風，是政治人物帶起的。解方當然也還在政治人物，特別是高高在上的領導者。蔡總統曾經將「謙卑謙卑再謙卑」掛在嘴上，但這個執政團隊卻從未把這句話放在心上，讓人感到的只有不把人放在眼裡的狂妄、囂張與驕傲。現在，如果你們覺得臺灣很亂，黑暗開始侵蝕人心，就回到謙卑的原點，展現對人的尊重與關愛吧。
＊作者為國立政治大學法律學系副教授，本文原刊《奔騰思潮》，授權轉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