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說來意,讓她的祕書拿來木刻像。龍接手一看,笑顏逐開,第一秒鐘的反應:哎喲!把我美化了!我跟著回應了一句:「多少有一點點。」回北京後我把這話重複給毛聽,毛說你真會講,一點點,絕了。
放下木刻,龍對我說:我太緊張了,時間實在不夠用,咱倆今天就在我這兒吃飯,邊吃邊聊。我說好啊。她把所有人都打發走了,就我們兩個留在她辦公室外的一個廳裏,祕書送來據說是她親點的菜,一點都不浮誇,主食是水餃。她說,這是專門請人包的,你們北方人喜歡。她工作這麼忙,在生活上還這麼心細,有點出乎意外。我們邊吃邊聊。都沒有什麼避諱,她能夠推心置腹。
推心置腹勸龍:國共兩黨的官都不必做
談及她為什麼要做文化部長。我說,國共兩黨的官都不好做,都不必做,你燒你的野火挺好,幹嘛非得來做官呢?她說,當初做臺北市文化局長,是對馬英九盛情難卻,想幫他一把,我自知不是當官的料。那為什麼又來做文化部長呢?兩個原因:一是《大江大海一九四九》寫完了,自己的事情告一段落了,可以踏踏實實地做別的事。二是,臺灣原本沒有文化部,她想幫政府在文化領域裏搭個架子。至於這個架子怎麼搭法,誰也不知道,所以搞得非常辛苦。她說你不知道我累到什麼程度,你看我這身衣服,不說破破爛爛,也像家庭婦女一樣,我在辦公室就穿成這樣,沒有時間打理啊。所以,馬英九一卸任,我就堅決不幹了,我就是一塊教書的料,我還去教書。
(龍應台簽名贈書。)
談到《大江大海一九四九》時,她拿出一本大開本的,說原版印出後發現字號太小,爸媽看著吃力,就出資加印了五百本大字號的,專門給老人看。說著簽名送了我一本:「別人沒資格。」還特地加了一句,告訴躍剛,他沒資格,我送他別的書。看到她的簽名,我笑了,她問你笑什麼,我說你的字跟我的一樣龍飛鳳舞。說的是字,想的是「心」:多麼多麼地想著自由翱翔啊!即使是點「火」,不也是「野」點好麼?這些,當然用不著同她明說。她那天還特意送我一本施明德的新書《常識》,回來看了,懂了她的深意。美麗島眾「囚」中,我對施明德的表現最為敬佩!講句俗話:「一條漢子!」
龍說她非常想再去大陸,但目前遭遇了無法克服的困難:以什麼樣的身分去?如果以文化部長的身分,共產黨能同意嗎?如果不以部長身分,民進黨會轟死我,那非炸鍋不可。
這是兩難。所以我現在不能去,只好以後再說了。(註:本書台灣版上市之際,龍應台已經辭官恢復自由身。)
至於兩岸關係,龍應台說臺灣這邊非常被動。共產黨不惜工本,我們所有的電臺,百分百在中共控制之中,技術之高,出乎想像,我們一點機密都沒有,我們政府的全部活動,大陸那邊一清二楚。更何況我們還有個民進黨,事事要求你透明,所有政府行為都得在國會裏報告,不得隱瞞。這樣公開、透明,在對大陸關係上我們很難幹成事。儘管情勢如此,我還是忍不住告誡她:警惕「臥底」,敝黨在這方面的能量似乎更大。她完全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