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屆棋王賽七番勝負,林君諺以循環圈全勝之姿挑戰衛冕者許皓鋐。儘管林君諺首局便先馳得點、拿下頭彩,但許皓鋐不甘示弱,馬上在第二局扳回一城。雙方互有勝負,一比一進入比賽第三局。
於海峰棋院的對局室裡,林君諺與許皓鋐棋桌相隔,靜默不語。彼此的較量都在棋盤上。那一天,棋王狀態正好,再加上挑戰者判斷失誤,原來林君諺稍優的形勢到後來急轉直下,由許皓鋐順利取得二連勝。
輸棋!他在想晚上要吃什麼?
林君諺坦言,輸棋當下,一度有大勢已去的想法,「也許,許皓鋐現在就是比我強。」然而,沮喪的念頭一閃即逝。
面對失敗,許多棋士的第一反應是痛定思痛,回家鑽研棋譜,發願不與對手周旋到底,誓不罷休。但是問林君諺賽後在想些什麼?他卻天真爛漫的回答,「在想晚上要去吃什麼。」
當晚,他與友人選在餐酒館聚會,自己點了一盤義大利麵配炸物裹腹,再搭配一杯調酒,好不愜意。「反正七番棋嘛,又還沒有結束!」
對於勝負,林君諺相對豁達,在處世上「與眾不同」更是他一貫的個人風格。「我是一個很不像棋手的棋手,」林君諺自嘲說。
拒當乖乖牌 生活要多一點才是我
今年24歲的林君諺外表斯文,五官有些木訥,但穿著打扮卻非常時髦,挑染的髮色透露出流行,嗅不到職業棋士常有的「修行感」。
現代職業棋士近似運動選手,由於是勝負師,永遠在輸贏中輪迴,為了爭取更傲人的成績,常常在無形中被要求要屏除雜念、四大皆空,彷彿修道中的苦行僧,非得24小時沈浸在黑白子中,不得超生。
「大眾對棋手的刻板印象,就是比較乖,沒事就在打譜、做詰棋,要非常認真。」不過,林君諺可不這麼認為,他偏愛更多采多姿一點的人生。
拒絕當一名乖乖牌,林君諺平時練習、比賽之餘,喜歡跟朋友去唱歌、逛街、看電影,有空再到酒吧暢飲,每逢假日則要規劃兩天一夜,或三天兩夜的小旅行。乍聽之下,稀鬆平常,但在職業圍棋當中,實屬不合群的異數。
「大部分的棋手好像不喜歡接觸別的事物,但我覺得生活就是接觸多一點東西,才合乎我的個性。」
看在棋人眼光裡,林君諺的表現帶點叛逆,還有點「壞小子」的味道,然而他純粹是本於真心過活,「這是我比較喜歡的生活步調。」
而比起吃喝嫖賭樣樣通的圍棋大師藤澤秀行,林君諺無疑是小巫見大巫,更接近行事作風較為大膽的資優生、乖寶寶。
不過,林君諺看似玩世不恭,在圍棋上仍有相當老派、傳統的堅持。
人生的志業是職業棋士
師承職業棋士八段林聖賢,林君諺5歲學棋,11歲便考上職業棋士,是台灣棋界中最年輕升段的棋士之一。談及這項成就,林君諺卻有些不以為然。
「如果你要成為一個把圍棋當成目標的職業棋士,就應該在11、12歲考取職業。愈晚考上,進步的幅度只會愈小。」聽來嚴厲,林君諺其實話中有話,他真正說的是,他正是以圍棋為一生志業的職業棋士。
而說到棋風,林君諺表明他喜歡有想法、有特色的棋,而非墨守成規,一昧追求勝率高的套路。「那樣下棋,很無聊。」林君諺提及他欣賞的前輩棋士,有棋風犀利獨到的張栩,還有宇宙流始祖武宮正樹。
眾所皆知,武宮正樹下的棋天馬行空,以取勢聞名,光是「宇宙流」三字便知格局之宏偉。他曾揶揄勁敵小林光一是「地鐵流」,意指對方行棋像地鐵,光懂筆直前進、埋頭求勝,絲毫不理棋盤上的風景,而林君諺下棋,正是要看盡棋盤上的美好風光。
被「攔胡」!卡在中間的棋王
儘管還不到卅而立的年紀,林君諺儼然是台灣圍棋的中生代棋手。升段兩年即奪得東鋼盃冠軍,林君諺的圍棋之路其實不如外界想像的順遂。
2010年晉升職業,林君諺在陳詩淵即將交棒王元均的時代嶄露頭角,原來萬眾矚目的準棋王,卻沒有迎來他的王朝。「(當時)詩淵老師還沒有退下來,元均老師正達巔峰,我被卡在中間,皓鋐就崛起了。」
今年年僅20歲的許皓鋐在棋壇稱王,像一名刺客,「攔胡」了理應屬於林君諺的時代。但既然是勝負師,就沒有論資排輩的空間,一切都講實力。「我的成績比較不好,但我不覺得我下不過王元均,或許皓鋐。」
第14屆棋王賽七番勝負,林君諺最終以四比三的成績,成功擊敗許皓鋐,奪下一冠,令國內職業頭銜形成許皓鋐、王元均,和林君諺三分天下的局面。
而林君諺在七番戰中所展現的應變能力,讓人驚艷,也讓他贏得「七番魔王」的稱號。
從初段到國手 林君諺將挑戰杭州亞運
其實,以一名棋士的特質而言,林君諺屬於耐力型,在比賽中碰到問題,更懂得在下一盤修正、改良自己,於延長賽中擬定新戰略,痛擊對手,適合在戰線拉長的棋賽中發揮實力,但在凡事講求速度,常是一盤定生死的現代圍棋,林君諺總要吃虧。
更殘酷的是,24歲或許是一般人正要初出茅廬的年紀,卻是多數職業棋士正要走下坡的開始。「我最巔峰的時候是兩年前,那時候下到讀秒官子的時候,我可以把每一圖變化圖在心裡算完、點完目,選一圖最簡明的變化下;現在比較難做到算完每一圖的變化,很明顯感覺到有差別。」
縱有不甘願,既然身為職業棋士,就沒有畏戰、避戰的可能。面對難題,他深知,只能不斷精進自己,尋求解決的辦法。而林君諺認為,最大的敵人或許不是別人,正是自己。
「有的時候,是自己的標準太高,成績才會變差,」他說。「自己要求太高的時候,一個局面比較簡單的下法,我可能會要求再更好,卻把局面弄複雜。」他感慨的說,「我很多棋是因為這樣輸掉的。」
學習如何克服自己的完美主義,也是林君諺的課題之一。
今年,亞洲運動會睽違多年,再度將圍棋納入比賽項目。林君諺猶記,當年初上職業,正逢廣州亞運在即,他雖是初生之犢,無緣參賽,但生澀的目光,得一睹如周俊勳、林至涵、陳詩淵等頂尖棋士的風采,著實大開眼界。
如今,斗轉星移,林君諺早非吳下阿蒙,更一舉取得國手資格,名列國內頂尖行列。他期待能在亞運會中一展所才,大顯身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