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將柴靜的《穹頂之下》與崔永元的反轉基因的紀錄片相提並論。實際上,柴靜採用的觀點與論述,不管是北大相關專業的博士、中科院院士、加州的臨床預防醫學醫生,還是衛生部部長、環保局局長與官員,他們要麼是環保領域內的科學家,要麼是正規的醫療機構人員,要麼是政府監管部門的權威人士,都是可靠的、主流的信源。其給出的事實,也來自真實的現場資料獲取或者權威機構與專家。與之相比,崔永元的觀點不但與全球主流科學界相悖,也與包括中國在內的全球政府機構相悖。至於崔永元宣傳的找到轉基因的病原體,則更是科學界的大笑話,也與新聞的專業操作不符。
還有人以批評柴靜無視中國的發展必然導致的環保問題,是想讓中國去工業化,降低中國人的生活水準,阻礙中國發展。
環保問題,的確是一個發展中的問題,也關係到人們的生活方式。現代工業社會依靠煤炭、石油而生存。工業革命之後,即使那些曾經處於污染最嚴重的國家,比如英國,人們的平均壽命也遠高於工業革命之前,更何況,生活水準與工業革命前也不可同日而語。所以,某種程度上,人們選擇工業而忽視環保,是一種理性的麻木。
某種程度上,今日中國的種種環保困境,正是工業革命之初人們與污染關係的再現。
河北的鋼廠,排放造假的柴油車背後,的確存在成本問題,而成本的變動,也的確有可能通過提高價格而影響經濟,影響到每一個人。比如,柴油車增加排放控制裝置,使用更高標準的柴油都會提高運輸價格,進而影響物價,讓每一個消費者為此承擔成本。甚至,一些企業,如果達到排汙標準,則會因為成本提高而喪失競爭力,導致企業倒閉、員工失業。這些都是在現實中國中的不可承受之重。
但是,從經濟學角度看,污染是一個典型的公地悲劇問題。簡單地說,在這個悲劇中,人人明知處於一個相互伐害的狀態,卻苦於制度限制,一盤散沙無法協同一致,共同行動,相互約束。而且,正如《穹頂之下》所揭示的中石化、發改委、標準委員會之間的矛盾,污染所帶來的收益,被某些受益者不正當的拿走了,然後留下霧霾。
所以,當然可以討論中國的發展與環保之間的平衡在哪裡,《穹頂之下》也並未迴避這個問題,但是,一味的以環保的歷史路徑依賴性去無視、否定霧霾中隱藏的不公與制度性弊端,卻是片面的。
毋庸諱言,柴靜的《穹頂之下》,肯定存在很多資料上、觀點上、乃至裁剪方式、敘述方式上的問題。這些問題都可討論,可批評。但是,越過對這些問題的討論,或者以這些瑕疵為理由,直接去攻擊柴靜本人,做誅心之說卻是不公正的、不客觀的。無論如何,柴靜以個人之力,把霧霾又一次帶入公共視野,其中,燒柴油的大貨車排放性能的全行業造假問題,更是第一次進入公眾視野,也很有可能被極大的改善。
就要結束這篇文章時,生出一些感歎。當下的中國是複雜的,複雜的中國是由複雜的人組成,複雜的人在不同事件中有不同利益,也會有不同的觀點。如果在每一件事情保持獨立思路,依據事實與邏輯選擇正確的立場,那麼,就很可能在這一件事情上同意一個人,而在另一件事情上卻會反對他。這正是所謂的「站對,不站隊」。遺憾的是,這樣做卻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很多時候,思維的惰性與情緒的偏見,使很多人針對一個人,比如柴靜,或針對一個群體,比如公知與五毛,去選擇立場,進而支持或反對這個人、這個群體的所有觀點。不幸的是,這樣的做法,卻使中國本來已經很糟糕的公共話題討論變得更加糟糕,讓情緒與偏見掩蓋住了真問題。
*作者為專欄作家,上海金融與法律研究院研究員。(原文刊載騰訊大家網,責任編輯:陳小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