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七年,巴克〈Per Bak〉、湯超〈Chao Tang〉和韋森菲爾德〈KurtWiesenfeld〉在《物理評論快報》〈Physical Review Letters〉發表一篇論文,談大自然的自我組織臨界性質。
在他們的模型中,一個系統自發地被吸引到它的臨界狀態。一旦到達臨界狀態,小小的改變會產生的影響就變得不可預知。一個很好的例子是:以非特定的順序將沙粒灑在沙堆上,等它到達臨界狀態,再加上一粒沙子,結果不是毫無影響,就是導致整座沙堆轟然而垮。
這個原則和相變〈phase transitions〉相當不同。相變的臨界點是靠精確調整特定參數達成。舉例來說,特定的壓力和溫度會使水變成冰或者蒸汽。這些是很大的變化,但可以預見,而且在某種程度上能加以控制。一九八七年那篇開創性的論文提出的洞見發現,複雜狀況可能從簡單的局部互動自發性出現的一種機制,而不必小心翼翼地微調系統的任何參數。
對沙堆上的螞蟻而言,系統在到達臨界狀態之前和之後看起來都一樣穩定,即令沙堆崩垮前一刻也是。
對於站在全球貨幣體系這座沙堆上的我們來說,一個挑戰性的問題是:它是否已經處於臨界狀態,稍有風吹草動就會崩塌? 我們是看到一些不祥的跡象。總體經濟資料描繪出讓人膽顫心驚的畫面,其中已開發經濟體的公共債務動態不斷惡化,公共債務負擔急劇升高。以美國為例,它對尋求安全避風港的外國投資人依賴很深。這些經濟體享有能以本國貨幣發行公債的好處,等於允許它們將匯率風險轉移給購買公債的外國買家。
已開發經濟體不必承受「原罪」〈不用以外國貨幣發行債券〉,但它們犯下日積月累的罪,最後可能東窗事發。由於人口成長率低且迅速老化,以及健康照護和其他福利計畫的成本不斷攀高,美國和其他的已開發經濟體如果不控制財政支出,之後的情況可能比現在糟糕許多。
已開發經濟體的公共債務水準不但居高不下,還日益攀升,對全球總體經濟穩定構成嚴重的風險。目前,準備貨幣經濟體發行的政府債券需求強勁,但這是一個脆弱的平衡。歐元區最近的事件告訴我們:國內外的債券投資人會迅速撤離債務水準高的疲弱國家,使得那個國家的財政緊縮到幾無喘息的空間,最後更導致危機加劇。對全球金融市場來說,美國是個大國、很特別,而且位居中心位置,但債券投資人的忍耐可能有極限。如果是這樣,那極限在哪裡?
債務水準有沒有引爆點?
哈佛大學的萊因哈特〈Carmen Reinhart〉和羅格夫〈Kenneth Rogoff〉對債務危機做了廣泛而開創性的研究,他們指出一旦公共債務超過國內生產毛額九○%,那額外增加的債務就會與低經濟成長率有關。美國的公共債務總額已經超過國內生產毛額一○○%,依據這個標準,美國已經陷入經濟成長的危險區。萊因哈特和羅格夫在他們的著作中小心指出,他們只發現高債務和低經濟成長的相關性,而不是因果關係。但是走進公共政策的世界,這個微妙之處卻很模糊。在美國和歐洲爭論是否該執行財政緊縮政策的時候,這項研究發揮影響力。可是它後來遭到抨擊,部分原因出在一些概念上和資料上的問題,部分原因則是一些政策制定者和技術官僚以這個研究結論主張財政緊縮,理由是高債務水準導致低經濟成長。即使如此,這些研究的結果並不能完全抹殺,因為其他研究者也發現高政府債務和低經濟成長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