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Ο二二年七月一日，是香港主權移交中華人民共和國二十五週年，香港電視反覆播放著慶回歸節目，更訪問一些近二十多年前從中國移居到香港的「中國香港人」，粉飾九七後的太平美好。各市區一片紅色旗海飄揚，維多利亞港更有二十五艘鐵殼大漁船浩浩蕩蕩地方陣巡遊，寓意在中共掌舵下的「一國兩制」正乘風破浪的奮進，特區政府全方位營造普天同慶的氣氛。
然而，無論如何刻意安排的樣板戲，總有不測之風雲，中國領導者常談順天應人，但颱風「暹芭」正吹襲香港，刮起強烈風暴大驟雨，習近平雖參予回歸慶祝暨任命特首的典禮，但或許因天氣，更或是生怕港人、或怕染疫、或怕暗殺而避居深圳，只以高鐵往來，表現膽怯，和當年殖民地時期英女王伊莉莎白二世、查爾斯王子及戴安娜皇妃訪港的親民形象對比，天淵之別。
這些回歸慶典，本土香港人與有榮焉嗎？還是歡欣的只是中國人而非香港人？這七一前夕，在一個香港基層的公共老社區，竟出現眾多五星旗遭塗鴉、破壞、特區區旗遭倒掛或被居民用白布被蓋住等狀況，很可能這才是真正現實中的螻蟻心聲。儘管英國首相強森痛批中國未遵守二十五年前對香港一國兩制的承諾，但習近平七一演說仍以「浴火重生」、「一國兩制是個好制度，沒有任何理由改變，必須長期堅持」及「政權必須掌握在愛國者手中」來概括香港近年社會事件與未來施政的規劃，亦即將「雨傘革命、反送中」等抗爭運動稱為毀滅傷殺的「浴火」；同時肯定時任保安局局長、現任新特首的李家超昔日支持的暴力鎮壓是「重生」；習再強調堅持「一國兩制」除宣示其沿襲統治的正當性外，亦即表示現今漸進式的一國一制「不改變、要繼續」。最後回應過去對「港人治港」的承諾，仍是以「愛國者治港」為前題，即愛中國就是要先愛中國共產黨這反民主的黨國集權。
香港人會屈服於國家主義受制的未來嗎？這問題的徵結，是香港人「質」的改變。一七九六年清朝解除海禁後，主要從廣東省遷入香港地區的中國人成為最早原居民，後隨著二戰、國共內戰及中共建國後一連串政治運動所導致的貧窮饑荒，爆發偷渡熱潮，這批湧入者成為日後定義本土「香港人」的主體，他們恐共、刻意對政治冷漠、嚮往經濟發展、勤奮工作成為被歌頌的「獅子山下」精神，也即香港經濟支柱的中產階級。
但一九八四年《中英聯合聲明》斷定了香港被回歸的命運，後來的六四天安門事件加速了本地精英分子及富裕階級移民海外的風潮，香港剩下的是以中產、公務員及工人為主體的社會階層。但是，具中共黨化思想的中國人已在九七前陸續透過婚姻、依親或投資等渠道移居香港，九七後更迅速加劇，截至今年，已超過百萬中國人移居香港，成為香港人口增長主要來源，這彷彿社會上的換血，一點一滴把本土香港人轉換成「中國香港人」，他們對外均以「香港人」自居，但骨子裡卻是「中共中國人」，而香港的本土語言及文化也被中共中國的文化取代、凋零。這就可以理解為何台灣陸委會對在大陸出生或服務於中資機構的港人移台審查特別嚴謹的原因，我倒不擔心「第五縱隊」這低階說法，但唯恐「中國香港人」所引入的立場思想，這一點從遠嫁台灣的陸配在中國與台灣之間的國家認同問題便可借鑒。
一個地區或民族之主體性覺醒，往往是受壓迫才被啟蒙出來。五Ο年代後「香港人」身份的強調，目的與貧窮的中國人區分。但當九七年前後，中國人逐漸加強移居香港後，社會資源與經濟就業的激烈競爭，促使本土香港人第二代和「中國香港人」不斷爆發矛盾衝突，最後，一個港版國安法成為社會革命的導火線。
但中共中央會懼怕香港爆發人民革命的星星之火嗎？從李家超的官運亨通到回歸二十五週年的「習演說」，中國共產黨已明確向本土香港人傳遞堅持路線、絕不妥協的威權信息，一個能在三十三年前以「穩定勝於一切」為理由而動用坦克車輾壓人民的殘暴政權，當然也能在數十年後讓鷹犬爪牙默許白衣人無差別襲擊市民及黑警施暴來「止暴制亂」。尤其近三十年香港社會的換血，首富也由本土香港人轉換成「中國香港人」，而社會中基層更不乏中國香港人對國家專制的支持，中共在香港的恣意統治，或稱香港真正或二度回歸，已掀開序幕。
因此，每年的回歸慶典，對逐漸受限民主自由的本土香港人言，應是歡天喜地還是鬱鬱寡歡呢？
＊作者為國立中興大學歷史學系博士班 陳德銘，在台港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