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之前討論亞利桑那州與中華民國關係的文章中，筆者以高華德（BarryM. Goldwater）參議員為核心介紹了中華民國空軍派員到美國受訓的歷史。今年是抗戰勝利80周年的紀念日，抗戰期間絕大多數為美軍用來訓練國軍飛行員的機場都位於亞歷桑那州，而且時至今日中華民國空軍都還有一個中隊的F-16戰機常駐莫里斯空中國民兵基地，再再證明亞利桑那州與中華民國關係匪淺。
今年2月底3月初，筆者利用從加州開車搬遷到馬里蘭州的機會，不只刻意繞道經過了位於土桑的莫里斯空中國民兵基地，也在開車駛入德州之際造訪了美軍的布里斯堡國家公墓（Ft. Bliss National Cemetery），向下葬在此地的52名國軍飛行員致敬。這52名飛行員都是在亞利桑那州受訓時遭遇飛行事故罹難，就近下葬於德州布里斯堡的。
再加上許多參加過「飛虎隊」（Flying Tigers）的美國飛行員，例如「德州佬」希爾（Tex Hill）也出身於德州，使得德克薩斯與中華民國也有了不下於亞利桑那的情誼。中華民國空軍先是於2022年宣佈將這52名空軍英烈入祀忠烈祠，然後再由退輔會出面在去年於布里斯堡國家公墓設置了一座紀念碑，上書「碧血丹心」四字。
退輔會在布里斯堡國家公墓設置「二戰來美飛行訓練殉職烈士紀念碑」一事得到了美方的重視，並由美國在台協會華府總部執行理事藍鶯（Ingrid D.Larson）女士親自出席致意。不過顧慮到與中國大陸的關係，原本紀念碑上中華民國與美國國旗的設計被移除，只保留中華民國空軍的飛鷹以及「國軍退除役官兵輔導委員會」的字樣。
埋葬國軍遺骸的地方不只布里斯堡，位於喬治亞州的摩爾堡（Ft. Moore）即以前的本寧堡（Ft. Benning）也葬有五名中華民國空軍飛行員。考量到中華民國政府在對日抗戰期間中國西南大後方還有實際控制權，且空軍飛行員也來自對岸的大江南北，因此對於57名飛行員到底該由兩岸哪一個中國政府來代表，背後其實也不是沒有過政治角力。
來自大陸遺族的關注
也因為57名飛行員在美國殉難的時候，中華民國尚未失去大陸，他們的家人大多數也未隨政府來台，因此最早關注此事的還是移民北美的中國大陸遺族。其中旅居加拿大的李安女士是他們當中的代表人物，因為她畢業自空軍官校第15期的二叔李嘉禾烈士正埋葬於布里斯堡。李嘉禾是西南聯合大學二年級學生，為了抗戰而投筆從戎，卻於1944年9月的一場飛行事故中身亡。
李安得知二叔埋骨布里斯堡國家公墓後，於2018年前往德州憑弔李嘉禾烈士，卻發現現場還有51名中華民國空軍飛行員的墓碑。隨後她開始依據墓碑上的名字將空軍英烈的大陸親屬，並且透過兩岸交流模式到台灣來找尋中華民國空軍相關資料。期間李安還認識了台灣的中華民國空軍史研究前輩王立楨，共同向台北方面尋求協助，希望能找到57名空軍英烈準確的中文姓名。但是在個資法的影響下，當時的中華民國空軍無法向李安以及王立楨提供立即性協助，從而給了對岸中華人民共和國捷足先登的機會。
於是在2019年5月11日，來自大陸的八名空軍遺族在對岸關愛老兵團體龍越基金會以及中共駐休士頓領事館人員陪同下祭拜了埋在布里斯堡的族人。考量到多數空軍英烈的親屬人在大陸，他們也思考過將遺族帶回大陸遷葬的可能性。然而他們卻馬上遇到了兩個難題，第一是57名烈士遇難時幾乎都是單身的年輕小伙子，根本來不及成家立業。這意味著他們在海峽兩岸都沒有所謂的直系親屬，而美軍公墓則嚴格規定必須要有直系親屬同意才能夠進行遷葬。其次則是布里斯堡國家公墓的52名英烈當中也只有八人，得到了非直系親屬的祭祀，剩下44人在大陸到底還有或者沒有親屬都是未知數。
再考量到57名英烈去世時，都還未有所謂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存在，他們去世時全部都一心效忠中華民國等總總原因，最終沒能將他們的遺骸遷葬回中國大陸。對中共當局而言，抗戰的中華民國空軍本身就不屬於他們的歷史，這種統戰工作如果沒能達到預期的政治目標，久了以後就會放手不管，給了台灣回頭處理的機會。
維繫美台關係的象徵
此外如果真的能夠將57名空軍英烈移靈回大陸，那麼是該在他們的棺木上覆蓋青天白日滿地紅國旗還是五星紅旗，這對中共而言也是巨大的靈魂拷問。他們全都是效忠中華民國的職業軍人，死前也根本沒有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存在，覆蓋五星紅旗想必會讓在另外一個世界的他們不知所措。覆蓋青天白日滿地紅國旗的話，則可能在大陸培養新一批的「歷史虛無主義者」。
於是從2022年起，祭祀布里斯堡國家公墓國軍飛行員的工作正式轉由中華民國政府負責。王立楨前輩秉持每年3月29日青年節回台灣，在碧潭空軍公墓每一座烈士靈位前豎立中華民國國旗的傳統，選擇每年5月的美國國殤日飛往布里斯堡在52名空軍英烈的墓碑前擺上中美兩國國旗，讓英烈們知道真正的祖國沒有忘記他們。
80年前在美國受訓的這批飛行員，每個都是如假包換的中華民國空軍軍官，台灣方面祭祀他們是絕對的天經地義。另外考量到現在中華民國空軍還有一個中隊的F-16在亞利桑那州受訓，與80年前的歷史有十分巧妙的連結，台灣都不可能置之不理。於是就有了52名英烈入祀忠烈祠，以及去年退輔會設置紀念碑的安排。
畢竟這些飛行員無論在大陸還是台灣都無直系親屬，把他們遷葬回台灣其實也是不切實際的，而且還會扯入到複雜的藍綠國族認同之爭。主張台獨的民進黨不把1949年以前的中華民國視為「我國」的歷史，國民黨也在抗戰歷史論述上向中共的「國共合作史觀」靠攏，不願意花太多時間去敘述抗戰期間中美聯合的歷史，於是美國就成為了抗戰飛行英雄的最後一塊淨土。
更何況中國人民解放軍沒有派人在美國受訓，中華民國空軍過去在路克空軍基地，現在在莫里斯空中國民兵基地都還有F-16飛行員駐守，能就近來向老前輩們致意。在摩爾堡則也有來自陸軍的官兵接受訓練，都能夠發揮比大陸非直系親屬還要重要的角色，將當年來美受訓的國軍軍人延續下去，可謂是真正的功德無量。許劍虹專欄：青天白日照耀下的大峽谷與仙人掌─亞利桑那州與中華民國的特殊淵源更多文章
＊作者為軍事史研究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