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4年,張充和以數學零分、國文滿分的成績考入北京大學國文系。當時北大文科多鴻儒,諸如胡適、錢穆、聞一多、俞平伯等。但靜心於學問的學生不多。張充和回憶:「有好多我不瞭解的活動,像政治集會、共產黨讀書會等。」她更願意將時間花在戲曲上。北大旁邊的清華,有位專業昆曲老師開課,她經常前往聆聽。
張家四姐妹中,對昆曲投入最深的是大姐張元和,她嫁給了風靡上海灘的昆曲演員顧傳玠。1935年,患上肺結核的張充和在張元和的陪同下,從北平回到蘇州。受大姐影響,張充和也瘋狂迷戀上昆曲。不過,她興趣廣泛,1936年,《中央日報》副刊編輯儲安平赴英國考察留學,張充和接任副刊編輯,她的一些小說和散文都在這段期間發表。
抗戰爆發後,張充和曾在陪都重慶任職於教育部音樂教育委員會。1940年,她在重慶主演的昆曲《遊園驚夢》轟動一時。這段時間,她結識書法大家沈尹默,經常坐一個多小時的車子前往位於歌樂山的沈家求教,學法也學詩詞,
在重慶,她結識了沈尹默,向其請教書法。每隔一段時間,她會坐一個小時的公共汽車或是送煤油的大卡車,去往位於歌樂山的沈尹默家中求教。書法之外,她還向沈尹默學習詩詞,《桃花魚》:「記取武陵溪畔路,春風何限根芽,人間裝點自由他。願為波底蝶,隨意到天涯。描就春痕無著處,最憐泡影身家。試將飛蓋約殘花,輕綃都是淚,和霧落平沙。」就是在此時寫就。
1949年,張家四姐妹中,允和、兆和留在大邦,元和夫婦到台灣,充和與夫婿傅漢思赴美,從此離散,直到1980年代,張允和才在美國見到了張元和與張充和。
張家四姐妹身邊都不乏追求者,當年詩人卞之琳就寫了很多詩表達愛慕之心,但張充和沒被吸引,她認為,卞的詩歌「缺乏深度」,人也「不夠深沉」,「愛賣弄」。充和於1948年結婚時,已經35歲,在當年算是「老小姐」了。金安平認為,「她喜歡保持單身女性的身份,有機動性,自由自在,不必在意社會對已婚女性的期待。她母親和姐姐們在這個年紀的煩惱,她統統沒有:沒有黏附她的『小附件』,沒有『主婦』的煩惱;日常生活中也沒有那麼多繁瑣平庸的東西。充和不怕獨處——她童年時就已經習慣於此了。她也不覺得非要結婚不可,社會壓力對她沒有什麼作用。」
在重慶的時候,章士釗曾贈詩張詩張充和一首,將她比作蔡文姬:「文姬流落於誰氏,十八胡笳只自憐。」讓張充和很不高興,不過,多年後,她倒以此自嘲:「他說對了,我是嫁給了胡人。」張充和遠赴美國,除了幾件換洗衣物,就是一方古硯,一盒古墨和幾枝毛筆。
曾和張充和當過耶魯同事的學者余英時,曾在80年代,寫詩勸她,「充老如何說退休,無窮歲月足優遊。霜崖不見秋明遠,藝苑爭看第一流。」當時,張充和自覺得疲憊,常談及退休的話題。余英時對張充和藝術成就的點評是:「充和何以竟能在中國古典藝術世界中達到沈尹默先生所說的『無所不能』的造境?這必須從她早年所受的特殊教育談起。她自童年時期起便走進了古典的精神世界,其中有經、史、詩、文,有書、畫,也有戲曲和音樂。換句話說,她基本是傳統私塾出身,在考進北大以前,幾乎沒有接觸過現代化的教育。進入20世紀以後,只有極少數世家——所謂『書香門第』——才能給子女提供這種古典式的訓練。」
2008年,張充和發現罹患癌症。她說:「沒有關係了,一個人要死總是要有個原因的。」但癌症竟很快痊癒。這一過,又是七年。宛如畫中仕女圖的張充和,這一次,告別了人生,真正走進了舊時代的畫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