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劇名,Netflix《我們的藍調時光》(Our Blues)說的是「我們」的「故事」。劇中聚焦在一群努力打拼生活的平凡人,正如你我他;這樣的我們,難道沒有值得讓人傾聽的故事嗎?有的。平凡,細諳卻甚有味道。就如同飯桌上的家常菜,或是韓劇常見的那碗湯飯。
全劇圍繞在十幾個角色身上,每當故事放在某兩個人身上時,其他人做為配角;即使做為配角,屬各自角色的的故事仍然緩緩展開,直到某一集的鎂光燈聚焦在自己身上,故事再大幅推進。
因為劇本的這個特性,有些角色的故事線埋得很久很深。舉例來說,東昔怨恨他母親的原因,和英玉手機頻頻響起的秘密。英玉的秘密在第14、15集揭開後,我心裡百感交集,因為親身經歷相似。
英玉的秘密
從第一集開始,隱約感覺到英玉在隱藏什麼秘密。比如不顧一切的在海中捕撈昂貴的鮑魚,某個號碼的來電遲遲不接,有眾多版本的父母故事,故作玩笑輕鬆的心態,對穩定交往中的定俊突然提出分手。
這一切,都是因為英玉有一位患唐氏症的雙胞胎姊姊英希。
她沒對父母的事情撒謊。所有版本拼揍出故事的原貌:他們的父母的確是優秀的畫家,在唐寶寶英希出生後,為了生計,不得不放棄畫畫,變成到處叫賣的小販。
她四處漂泊,到離本島遙遠的地方討生活,並非因為她在本島有說不清的男人或小孩,而是想要暫時逃避照顧姊姊的負擔和煩惱。父母在她們年幼時車禍過世,英玉成為英希唯一依賴的親人,英希瞬間成為英玉永遠的負擔。那個她不接的來電,是她姊姊不停打來的思念。
對定俊提出分手,不完全因為她怕對定俊的期待最後讓自己失望,還有不願意自己的姊姊再受到類似過去的排斥。
面對智能不足、行動緩拙的姊姊,英玉雖然有很多煩惱和不耐,她還是細心地照顧姊姊的飲食起居,處處嚴格叮囑,絕非溫柔。
十四、十五集的故事不過於誇張,恰到好處地點出身為身心障礙者家人的痛苦、掙扎、厭煩愛護的複雜情緒、面對外界歧視的心聲、還有應對追求者的矛盾。與其聚焦在身心障礙者的悲喜,他們的家人似乎常常被忽視。感謝這一單元故事,真實的呈現作為身心障礙者家人的一切感受,替我們說出心中話。英玉一角在這兩集十分豐滿,除了演員韓志旼不帶聖母光環的精湛演出,還有編劇的細膩鋪陳。
如果你還沒看過《我們的藍調》,或是覺得前面太悶,第十四和第十五集我絕對推薦你去看看。
以下純屬個人觀感,讀者不喜請自行略過。寫文本來就是抒發,我沒法討好每一個人,但是感激看完我文字的所有人。
一位有殘障手足的姊姊觀後感
面對好男人定俊的接納,在單元故事尾聲,她對定俊說的一些話,引起我一些共鳴,因為我也有位身心障的手足,他是我的腦麻兒弟弟。
照顧殘障家人是24小時的事,沒有假日
「怎麼,照顧她一個禮拜,你就覺得能照顧她一輩子嗎?」
聽到英玉的這句話,我心裡真的五味雜陳,往事在眼前掠過。家有身心障礙的家人,是全天24小時的事,每天都不知道他啥時突然情緒失控,大吼大叫,而且我們還不知所措,不能全然理解,只能靠猜。
對於某些只是來做幾小時的義工、慈善或是什麼社團,他們只要面對短短幾小時的掙扎吵鬧就好,嘴裡讚揚家人多麽有耐心,是上天的特殊安排,聽到那些話,我就來氣。當然對於真心幫忙的人,我心存感激,而且他們的真心是立刻感受到的。
好似他們來做了幾小時義工,就增加了何方的慈善點數;不痛不癢的說些讚揚,似乎達到跌打損傷藥的效果。而對我和我父母,照顧我弟是我們的生活,何時變成他人累積功德的憑藉?因此,我也更加實際,好聽話我一律作廢,能給實質幫助的才叫真的。
在街上的注目禮是家常便飯
「今天發生的事情都算細微,你看到的都是小事情。有很多事情都比這個嚴重,在餐廳街上扯頭髮吵架。」
沒錯,英玉說的那種,我家也經歷過。
比如說,很久沒出門的弟弟,一到門外,曬到太陽,就開心地用丹田大聲歡叫。我們知道那是高興,可是旁人都用奇怪的眼光看著我們。
又比如我弟在外尿布尿滿了,感覺不舒服開始生氣地大叫。不舒服本來就該表示,只是我弟不會說話,只能像嬰兒般吵鬧;卻又因為他不是嬰兒,而惹得旁人行注目禮。
這些事情常常讓作為家人的我們尷尬,但是又要告訴自己這又怎樣。本來每個人生來都有表達的權利,到外面享受陽光的自由,只是我弟他沒法像世界上大部分的人那樣表達了。
現在都有多元成家,多元關係了,難道就不能允許多元表達嗎?
倒是少數幾次上餐廳,我弟很有貴客的架式,不吵不鬧,非常端架子,還用鼻子哼哼點菜。
這社會上,多點有同理心的人吧!
「你知道我看見剛才的那些人(餐廳裡對英希不友善的人),我心裡怎麼想嗎?『拜託讓他們生下英希這種孩子,或者頭被雷劈到,變成身心障礙者!』」
英玉憤怒地說出這話時,我十分能感同身受。不是說我要詛咒那些對我弟不友善的人,英玉這句話,說出家人感到的不平、不義和不易。
才沒幾年前,我家樓下鄰居的老兒子突然搬回跟父母住,其私人原因就不去探討猜測了。因為我弟是個很敏感的人,夜裏並不易入睡,總是自己一個人咿哦說個一下子才入睡。有時,碰到他情緒不穩,他會翻過去趴著,在地上敲頭得到感官刺激(必須不斷把他翻正,給他說故事或其他)。地上有鋪厚實的海綿地板。
不巧,那老兒子就睡在我弟房間底下。
此人不知是夜貓還怎樣,開始管起樓上的閒事。二十幾年的老鄰居從來包容我們家(我們也很感激),就他搬來後跟我家對著幹。
抱怨我弟晚上的咿哦聲害他睡不著覺,自己卻熬著不睡,細細做筆記到底幾點幾分我弟是叫喚還是敲頭;只要他在家,如果我弟發出一些聲音,他就隔著窗戶在樓下指桑罵槐。
更甚者,我弟半夜若開始敲頭(我們又不能每分每秒在旁守著),他竟拿長棍對著我弟躺的地方咚咚重擊天花板。我弟眼睛本就不好,容易受驚嚇,漆黑一片中,突然躺著的地板傳來威脅性敲擊,反而嚇得哇哇大哭。這一哭,這老兒子反倒是認為抓了現行,打電話叫警察到我家。
還有,直接嗆聲我爸,說既然家裡有這種小孩,就該搬到其他地方去,不要住在這裡。
謝天謝地,這個人後來終於在其他縣市找到工作搬走了。
別以為他們不懂,他們其實都知道
「英希什麼都知道,她知道我心裡在想什麼。她知道不讓我看見,我就能少發點脾氣。我現在說的話,她都聽得到,都知道。」
真的,別看那些身心障礙者好像什麼都不知道,其實什麼都知道,更讓人心裡難過。記得我很小的時候,爸媽都有事出門,我一個人看我弟,不知什麼事我對我弟發起脾氣,我就把他晾在窗邊,叫他看外面走路的人。結果半小時後,我後悔了,跑去把他推回來,結果發現他一聲不響地流眼淚,用笨拙的手背慢慢擦淚。
唉,那時,我真的是滿心歉疚感。
文末,感謝長久以來支持鼓勵我們家的所有鄰居和朋友。你們的包容和幫忙,就是我們最大的溫暖!
作者介紹|莫絳珠
筆名莫絳珠,取意於《紅樓夢》裡林黛玉的前身,絳珠草。另有筆名莫小魚。是位常常在水深火熱中的化學研究員,喜歡電影戲劇,古典音樂(鋼琴尤甚),閱讀,烘培。目前正努力嘗試創作小說和詩詞。 崇拜福爾摩斯,最愛貓咪。
本文/圖經授權轉載自方格子(原標題:《我們的藍調》Ep.14 & 15: 作為身心障者的家人,那些真實的心聲)
責任編輯/林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