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渡禁書五札》(2):角落裡的馬克思果然是九陰真經

2015-06-28 0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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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查禁的金庸

舊書攤尋禁書還不滿足,我們就進了台中省立圖書館。不知道為什麼,那裡還保留許多已經查禁的書。而早期的《文學季刊》、《現代文學》、《文星》、《自由中國》等,也可以找到,只是某一些期刊可能已被查禁,就找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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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星雜誌-取自雅虎拍賣
台中省立圖書館是禁書的寶庫。圖為早期的《文星》雜誌。(取自網路)

多年後在葉榮鍾的雜文裡才讀到,一九五○年代白色恐怖時期,他曾在圖書館工作,工作的內容就是把圖書館裡關於三、四十年代沒有撤退來台的作家作品、出版物、雜誌等等,以及日據時期有社會主義、社會運動、社會分析、左傾色彩的書,全部找出來銷毀。他一本一本的查,一本一本的向那些平裝精裝的、飽含了思想和文學內涵的書告別。一個讀書人啊,還有什麼比這個工作更痛苦的呢?

然而台中省立圖書館終究保留了某一種開明的風氣。因為像李敖、柏楊的書,並非每一本都查禁。他們人已入獄,一般的圖書館都全面禁了。唯有台中省立圖書館,只拿下禁了的書,其它還保留著。比起我後來在其它圖書館所見的模樣,簡直好太多了。

台中省立圖書館對面是一排老眷村,搭著違建的矮小平房。聚集的老兵賣一些饅頭、大滷麵、小米稀飯之類的,中間有一家武俠小說出租店,老板五十開外,東北大漢,個性有一種大兵的直爽。有一日,我聽說金庸的小說亦是禁書,平日從來不看武俠的自己,也忍不住去租。一看非同小可,竟連續租了好幾部,看了一個多月。當時的武俠小說是用報紙的紙張印刷,分成小本小本裝訂。一套《神鵰》,竟有二十多本。礙於押金太高,我得分兩次租,才能看完。但武俠看到一半,如同幽會中斷,心癢難當,如何停止?於是往往半夜熬到天明,一早就去續租。

因為查禁,金庸的許多武俠小說都是用了別名。《射鵰英雄傳》改名為《大漠英雄傳》,最有趣的是《鹿鼎記》被改名為《小白龍》,韋小寶被改名「小白龍任大同」,作者還寫了司馬翎。

多年以後,台中省立圖書館已經全面改建,所有的書肆與風景早已不再,我重新想起這場景,才明白一九四九年的時候,隨著國民政府遷徒來台的兩百來萬人,究竟有多少知識份子,多少讀書人,多少大學生和世家子弟?他們飄蕩來到這個小島,無以為生,彷彿也就只能以租書店、舊書肆寄託此生。

讀大學之後到了台北,第一件事就是去明星咖啡屋前,看周夢蝶獨坐街道邊,一排簡單的書架前,獨自翻看著書,彷彿與世界隔絕了一般。這形象真太熟悉了,從台中的福音街,到明星咖啡屋,到台大前面的違建舊書攤,他們的身影,彷彿是一個寂寞的、流離飄蕩的世代的縮影。

周夢蝶-《化城再來人》劇照
詩僧周夢蝶在台北武昌街明星咖啡屋前賣書的景象,是台北最美的風景。(《化城再來人》劇照)

在街道邊獨坐閱讀,賣書為生,他們揹負著流離千萬里的身世,故國的舊夢,最終在書堆中,尋找一個思想的出路?或者是一個武俠的幻想世界來遺忘人間的痛苦?或者是文學的安慰來渡過這殘損的人間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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