繳了房租、管理費、水電費,穿著拖鞋、運動短褲、一件襤褸破舊的上衣,手上提著塑膠袋,裝著待會要吃的便當。「明細表列印中,請稍候。」傍晚的銀行,人潮眾多,排隊等著提款機,我拿下帳務明細表,走了出來,盯著「1,781」這個數字。天已經黑了,我呆愣地站在玉山銀行門口。
創業的第八個月,我的存款剩下1,781 元。「好累。」我傳了一則訊息出去。拿著手機,盯著一則訊息窗,一則永遠不會有人回覆的訊息窗,這些日子她總是「已讀」,一個月沒有回覆了。在創業的過程中,日日夜夜忙碌著,忙著忙著、焦頭爛額的,那些小情小愛,也不知不覺失去了。
活著真正的低谷,是以為自己慘不忍睹了,才發現更慘的還在後頭。
「房租呢?」家門口遇見了房東。
「繳了。」我看了他一眼,只冷冷地說了兩個字,便快步離開。
「你什麼態度? 我是你房東! 你什麼態度?」
「黃先生,站住! 你站住!」
「我是你長輩,我租房子給你,你就要聽我的!」
聲音低沉地吼著,他衝了過來,我緊張得跑進電梯裡,按下關門。他站在電梯外,手臂伸進電梯裡,他粗壯的手臂硬生生被夾了一下,電梯門開了。他高高在上地碎唸著:「我牛樟芝都不用養了,看你可憐,我才把房子租給你,我虧錢欸!」「你不跟我道歉,到時候把你的押金都扣掉。」
他高大的身軀,站在我眼前,止不住地口出狂言,而我一句話也沒說,只是往前踏了一小步,臉湊近他的臉,深吸了一口氣,從很近的距離大聲叫了:「啊!!!」像發聲練習一樣,一氣呵成喊了連續十秒;按下「關門」,電梯門關了,門縫裡,我看見管理員走上前來,而房東不說話了,驚嚇地呆站著。
回房後,悶壞了,手上還捏著那張「1,781元」的餘額清單,我趴在床上,滑著手機。通訊錄裡,滑過一個又一個名字,想打通電話,說說話。然而一個鐘頭過了,卻始終沒有撥出電話,找不到一個能說話的人。原來,活著的最寂寞,是滑著臉書三千個好友,卻沒有一個能陪你聊上一宿。
滑著手機相簿,一則則的臉書發文截圖:「今天一件襯衫來專訪,有夠不專業,聽說是世界冠軍,什麼世界冠軍? 現在的年輕人,很可笑。」一位資深廣告人,投資了表演團體,找我們做專訪。專訪過程中,他不認同我們的訪談方向,認為沒有廣告效益,便劈頭就罵。而為了安撫他,我使勁地道歉,回家後,深夜裡,他在臉書上發了這則貼文。
還來不及消化,還來不及讓自己接受「被討厭的事實」,手機響了,我知道是她。她是一位資深媒體人,一位大前輩,她是某一位受訪者的朋友。那位受訪者,看到專訪播出後流量不錯,觀看人數越來越高,她覺得我們得利了,便想要分一杯羹。然而,我們沒有透過這支影片賺取任何錢財,只是盡力將平台經營得很好,總是表現最好的一面給觀眾看罷了。我想她是誤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