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名楠在偶遇後的深談之中配著咖啡,靜靜地聽著林書揚對國府接收台灣的抱怨。丁氏竟然表示同意,但神色之間卻有點黯然,當時使林書揚頗覺意外。因為他的母舅是台灣的最高行政長官,而他本身也是一區之長,老百姓責怨政府,等於是在罵他甥舅2人。而他卻不以為忤,沒有絲毫怒意,更沒有急於辯解的樣子。之後告訴林書揚的兩句話,「日本是半世紀以來已經制度化了的征服者,而中國是還沒有上軌道的共和國家。」在林書揚坐完30多年苦牢以後,他仍然對此記憶猶新。
丁名楠在曾文區民們的心中是,不會歪哥(貪污)也不接受地方仕紳招待。
而且做事認真,不顧情面。與戰後不論在中國大陸或台灣的國民黨官員大相逕庭,何況他根正苗藍,是黨國元老的子姪輩。而當他開始問林書揚,以林的年齡,對從前的文化協會和農民組合的活動情形,有沒有記憶。這樣對左翼活動的關懷,確實遠超出一個國府普通中階官員的心胸。
原因現在大家都知道了,後來在陳儀與中共聯絡,並在1949年渡江戰役前策反湯恩伯時,發揮牽線關鍵作用的丁名楠,此時早就是一名中國共產黨員。雖然靠舅舅少年得志,抗戰勝利後才剛畢業走出大學校園,隨舅舅到台灣上任,就當上一區之長的丁名楠,並未沾染上1940年代國府官場普遍的官僚貪腐惡習,始終保有著極為強大的左翼人文關懷精神。
林書揚對丁的回憶完全相反於當時有靠山的國府官員,一定在地方上大貪特貪。丁氏還經常自費買些上海出版的淺白益智讀物捐給台南的學校,以嘉惠當地的學童。二二八事件中的丁名楠主動挺身而出,在國軍登陸開始清鄉鎮壓後,以區長身分勸說當地自組的民兵自衛隊交回武器,恢復當地的治安。
林書揚回憶中的丁名楠還因此與自衛隊爆發衝突,一度被當地自衛隊用上刺刀的三八式步槍指著,情況一觸即發。講的好像林本人也在場似的,他描述丁名楠說:「既然各位不了解我的苦心⋯⋯」,然後緩緩自動解開上衣,露出了胸膛,昂然地站在六支槍的槍口之前。而自衛隊這一邊,「開槍!」的口令遲遲不下來,雙方僵持了十幾秒鐘,兩行淚水從丁區長眼裡淌了下來!僵局終於因隊員中的一句日語:「可敬的對手!」而結束,隊員們放下槍,回頭退出了區署。
2天後,麻豆自衛隊自動解散,軍隊也因此沒有進入曾文區。林書揚表示據區署的職員透露,這是丁區長堅守了他的諾言,向上面力言該區一帶在事變中從未發生過嚴重騷亂,並已回復正常狀態,要求軍隊不可進駐,也因此避免了曾文區的一次浩劫。
林書揚對丁名楠在228事件中險些被台南自衛隊槍殺的回憶,使得丁名楠看起來像極了傳說中,為平息原漢衝突的犧牲自己的吳鳳。吳鳳的傳說被許多台灣史學家證明是假的,好心的中共黨員丁名楠作為區長,關照保護自己治下的人民。這段看來現在極度政治不正確,故事卻是實實在在發生在二二八時的台灣,現在深綠已極的台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