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小平逝世與香港九七回歸兩件大事構成一道分水嶺,劃分出尚未消逝的舊中國與可能浮現的新世界。這兩個事件雖說意義重大,但其影響力卻仍不及同時期其他涉及經濟、政治與文化的重大發展。與此同時,二○○○年在臺灣舉行的總統大選產生了極大變化。民進黨的陳水扁以「臺灣之子」的姿態脫穎而出,成為第一位出身本土政黨的中華民國總統。陳水扁上任後針對臺獨議題屢屢以強硬姿態對中華人民共和國喊話,為東亞政局激起波濤。此舉迫使長期由蔣介石及其家族掌控的國民黨重新審視自己與對岸政權之間的關係。
中國內部的壓力來自老一輩共黨高幹以及解放軍軍頭,其中許多人已九十餘歲,退休之時可謂指日可待。無可避免的世代交替讓黨內的青年勢力得以上位。與此同時,二○○一年九月十一日,恐怖分子攻擊美國紐約的世貿中心與國防部五角大廈,超過兩千八百人因此喪生,這也使美國對戰爭的認知開始進入全新的階段。從前將東亞視為重點駐紮地的美軍,如今正將大批駐軍遷往阿富汗、伊拉克與中東地區。
九一一事件這場悲劇發生之前不久,中國也重回激烈的競爭舞臺,努力爭奪夏季奧林匹克運動會的舉辦權。這次他們終於一吐在一九九三年時輸掉二○○○年奧運主辦權的怨氣,讓北京成為二○○八年夏季奧運會的東道主。舉辦之時雖然來日方長,中國政府卻迅速大興土木,新興場館、屋舍與交通運輸的建設四起,規模宏大,甚至包括一連串目標高遠的改善空汙措施,而且也為這一切動員了來自世界各地的建築師與其他各領域專家。二○○八年,北京奧運在層層維安保護下正式揭開序幕,開幕典禮相當漂亮地融入了中式傳統藝術、音樂及歷史的元素。文化國族主義的氣息也在這場表演中表露無遺,向世界顯耀中國的偉岸。這場奧運會也是中國運動界的全面勝利,中國代表隊一共奪下五十二面金牌。
這些二十一世紀初的大事件,在在都提醒了人們「機遇」在人類歷史洪流中所扮演的角色。就如一九四九年的毛澤東、他的心腹以及其他共黨革命分子,根本不可能全然理解這個新國家的可能走向,只能魯莽地塑造自己心目中的未來,在這方面那些一九一二年的愛國志士也沒什麼兩樣,因為他們在清朝崩解之際也不知道中國會走向何方。實際上,共產黨統治中國所走的每一步,都建立在無法預測的無數事件之上。他們勉強瞥見的未來景象可謂模糊不清,僅有一種走向,整個幅員廣闊的國家只能淪為襯托未來的細緻背景。
在此我們可以回顧毛澤東終於如願在一九四九年底與蘇聯大獨裁者史達林會面的場景。那是他在奮力促成國家變革之餘的首次訪外行程,會面時史達林問道,「你認為你的國家最需要什麼,或你最想為它做什麼?」毛澤東的回應倒像是經過一番深思熟慮,他說:「三到五年的和平喘息時間」。確實,經歷漫長且痛苦的對日抗戰、國共內戰後的中國,確實需要一段平和的時間休養生息與盤算未來國策。但實際上,毛澤東在中國的統治不但未曾出現一套可行、穩健的發展計畫,時局反倒長期呈現混亂局面。耗時許久、所費不貲的韓戰不久之後便爆發。城市與鄉村革命四起,往後更有文化大革命的十年浩劫。中國以一連串蓄意挑釁所促成的中蘇交惡,也幾近在一九六○年代掀起全面戰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