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不是西化暖男、拒進產房怎麼辦？外國婆婆傳教聽得進去嗎？日常帶孩子怎麼打理文化衝突？養兒育女真的是普世藝術？
剛生寶寶沒多久，就有人打了視訊電話給我。當時，老公愛迪正在熬粥：一種塞內加爾傳統的產婦滋補粥，成分是熱水、麵粉、黃油等。
視訊電話是婆婆庫蒂婭從達喀爾打來的。她興奮地向小寶寶揮手，家裡其他人聚在螢幕旁，圍觀我們的混血兒。
庫蒂婭咯咯笑著，充滿勝利感地宣佈：「我當奶奶了！」接下來，她自豪地判定，「我就知道一定管用！」她說的是那位「大仙」，曾經寄給我們各式各樣治療不孕的偏方、秘方。看來，那一包包神奇的浴鹽、一句句封好的禱告詞真見效了。噤聲九個月之後，我們總算可以公開慶祝女兒的誕生了。
也許是因為在塞內加爾生孩子還是有風險，所以通常在孩子安全出生之前，人們一般不討論。孕婦晚上睡覺習慣帶棉布帽，驅鬼避邪。
我經常向庫蒂婭取經，她是六個孩子的媽媽、九個孩子的奶奶，她的育兒經驗無需懷疑。庫蒂婭一開口就來：多吃大米、小米催奶；不要幫寶寶剪指甲，要不然新長出來的太厚太硬；寶寶會抬頭了就開始背在背上；六個月內不給寶寶吃主食，剛開始只准吃米糊、煮紅薯；寶寶哭了，可以抹上乳木果油輕輕按摩。
電話打完了，愛迪看上去有些焦慮，問我，「那羊怎麼辦？」當時我精疲力竭，一邊喝粥一邊反問了一句，「羊？什麼羊？」
愛迪回答，「傳統，生孩子七天後家裡要宰一頭羊。」
接下來，是一輪接一輪複雜的國際磋商。老公的四個兄弟出發去買羊，塞進後備箱帶回家。之後那個星期二，在達喀爾的親友大聚會，狂吃烤羊肉。從此，我的寶寶女兒也就算正式有了名字。
老婆生孩子，塞內加爾男人通常不「親臨現場」。我已經認了，我老公不是那種西式的都市暖男。但是也許只有非洲男人才能做得到：當英國助產士提議你要不要親臨產房時，表現出絕對純正的恐怖，產前輔導班他也臨陣逃脫。我自己去了，看到好多其他人的老公，規規矩矩地坐在那兒觀摩哺乳示範。
等我真「上戰場」時，我吃驚地發現，愛迪裹著藍色的手術袍出現在產房！孩子生下來，我們目不轉睛地盯著我們共同的傑作，我感覺，就好像我們已經完成了一項細微、但重要的文化轉型。
但是，日常生活中的文化戰役才剛剛打響！一天我抱怨有人把我的女寶寶當男寶寶了，愛迪堅持說，「那是因為你沒給孩子穿耳洞！」我立刻驚呆，以後的日子我需要想出多少藉口呢？愛迪接著說，「我的意思是，沒有任何塞內加爾女寶寶不帶耳環！」
庫蒂婭心情沉重的附和到，「是啊、是啊。」看來，我真是要讓她的孫女一輩子被人誤以為是男的了。
庫蒂婭利用這個機會打聽我們凖備什麼時候給孩子剃頭。她說，剃光了，新長出來的頭髮更濃密，等孩子睡了，拿剃刀一刮就行了。我抱著孩子、撫摸著她柔軟的捲髮，立刻轉移話題，打聽塞內加爾傳統的新生兒按摩，據說這會讓寶寶骨骼強壯、四肢勻稱。
庫蒂婭通過視訊電話介紹我們她的按摩師，她看上去很優雅，飄逸的橘色印花長袍，配套的頭巾。她告訴我，所有的寶寶在一歲前都應該做按摩。
在塞內加爾農村，寶寶會被放在柳條籃子裏學坐、學平衡。幾個月過去了，我們的寶寶大了一些，我們騰空了洗衣籃，裝進幾個靠墊，把寶寶放了進去。
寶寶開始吃主食，庫蒂婭給了我各種食譜，小米粥，魚肉粥，適合嬰幼兒的燉花生……
塞內加爾男人很愛孩子，每天晚上，愛迪都會在小床邊給女兒唱沃爾夫語的童謠、說一句溫柔的禱告。他還愛給女兒講故事，他老家流傳的專門講給孩子聽的傳說。
那些故事很有寓意，教育孩子要寬容、善良、勇敢、好奇……
我們也許是來自兩個不同世界的跨國夫妻，但是，養育孩子真是普世藝術。
＊本文原刊《BBC中文網》，原標題〈記者來鴻：跨國夫妻育兒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