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盛行的兩個民主理念因為缺乏好的民主制度設計也都陷入泥沼。「審議民主」(deliberative democracy),因為制度正當性無法凌駕代議制度選舉出來的議會和行政首長,人民的審議會議常常只被侷限在提供諮詢意見、教育人民或者象徵性的角色。在當代常被歸類為「基進民主」(radical democracy)陣營的美國哲學家漢娜‧鄂蘭(Hannah Arendt)的政治行動理念,看似相信人民的直接行動,推崇以「行動」對抗僵化的法律、官僚、社會制度和代議制度,因此常常吸引充滿理想主義的年輕人。可是她對設計讓人民平等直接參與的制度沒有興趣。沒有制度和法律安排和協助的政治行動,不管多麼「基進」(我們可以加上Sheldon Wolin、Chantal Mouffe這些「基進民主」大將),人民很難和精英競爭影響力,最後一定是精英的政治,推崇卓越非凡的政治行動的鄂蘭當然很精英主義。
在今天美國大選開票後,可以預見這個世界將會變得更保守,知識精英會因為不信任人民,而更傾向少一點民主。我卻持相反的立場。我認為在良好的法律和制度設計下,給予人民實質的政治權利去公開、透明地進行政治討論、並且擁有提案、審議、決定法案、和對抗、懲罰精英的制度性權利,人民會展現成熟、負責的能力、做出比精英更有智慧、更考慮政治社群公共利益的政治判斷和決定。我們容易淡忘精英是最容易腐敗、最只顧服務自己(self-serving)的一群人。這是只有民主體制才能不斷強迫我們記憶的人性健忘症。
*作者為中央研究院助理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