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哈邁德在距離阿拜多斯以東約六英哩的地方行政中心拜勒耶納(Balyana),買了假的警車警示燈,他把警示燈裝在自己做的木箱上,還裝了警笛。其他的警衛則幫他把箱子抬起來,擺到他那台四輪傳動的大發汽車(Daihatsu)上。在闃黑的天色下,這輛車有了絕佳的偽裝,跟任何一輛觀光景點皆可見的裝甲運兵車(APC)十分相似。
白天時,艾哈邁德會把這個木製APC架藏進「須納」的圍牆內。到了晚上,艾哈邁德和其他警衛就開著這輛假的APC在「陪葬」周圍轉,閃警燈、鳴警笛。不久之後,村裡便有了這樣的傳聞,說警方又恢復值勤;此舉也讓奧古斯特.馬里埃特的理論──「這座泥磚結構是警察局一說」化為現實。
除此之外,要想保護遺址已是別無他法:每天傍晚開進「陪葬」,鳴警笛、閃警燈,破曉之前把假APC停在「須納」裡,日落之後再來一次。幾個月後,許多參與「阿拉伯之春」第一波浪潮的埃及人也用類似的方式體現了自己的經驗。除了眼下,似乎什麼都不存在,無暇計劃,也無暇記憶。但秩序終於多少恢復了一些──軍官組成的委員會在開羅成立過渡政府,承諾舉辦民主選舉,選出新國會與新總統。解放廣場一片歡騰,街頭衝突畫下句點。到了三月下旬,真正的警察恢復在阿拜多斯的巡邏。一旦緊張的時刻過去,秩序恢復正常,人們也開始思索不久前發生的一切有何價值,以及接下來又將會發生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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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埃及人用兩個詞來指稱兩種不同的時間:「djet」與「neheh」。這兩個詞無法翻譯成英語,當代人的心智恐怕也無法領會。在你我的世界,時間是一條直線,一個事件延續另一個事件;而這些事件的積累,以及有影響力的人所採取的行動,便造就了歷史。但對古埃及人來說,時間並非線性,而「事件」──「kheperut」──則是個啟人疑竇的概念。事件是異常,事件是脫軌,事件中斷了世界的自然秩序。古埃及人對歷史存在方式的定義與我們不同。古埃及人從西元前三三○○年就在書寫,到了西元前三三二年──也就是遭到亞歷山大大帝征服時,他們仍然在書寫。但放眼這三千多年,他們卻從未寫出任何在現代意義下堪為歷史著作的作品。
「Neheh」是循環的時間,跟太陽運行、四季遞嬗,以及尼羅河一年一度的洪水有關;它會重複,它會重現,它會重生。另一方面,「Djet」則是不變不動的時間;每當舊王死去,他便會進入「djet」,這是諸神的時間。神廟過的時間是「djet」,金字塔、木乃伊與王室藝術亦復如是,不時有人將這個詞翻譯為「永恆」,但「djet」同樣能用來描述「完滿」的狀態。也就是說,處在「djet」的事物已經完結,但不會消逝,而是永存於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