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歷史往往驚人的相似,但是人類似乎總是需要不斷的重複才能認知。如漢娜.鄂蘭所言,歷史的這種循環往復,其實便是革命的本來意義。在2008年北京夏季奧運會的開幕日,爆發了高加索戰爭。當俄羅斯陸軍坦克佇列正擁擠在通往南奧賽第的羅克斯基隧道,那一刻,我也正穿行在阿爾卑斯的隧道中,隨即收到消息:整個歐洲政界都在議論的話題是,新冷戰爆發了。果然,其時中國正在柏林進行的收購德國商業銀行計畫泡湯了。
在其後的一段時間,我多次演講強調這是新冷戰的開始鐘聲,當然,理解的人不多,以熱戰的方式開啟冷戰似乎也有些不合邏輯。但是,待六年後的索契冬奧會開幕,冰雪賽場之外,媒體紛紛議論著索契賽場顯露的普京帝國野心。而衛星電視頻道切換間,卻充斥基輔的街壘、Euromaidan、佔領、燃燒的輪胎和莫洛托夫雞尾酒。今天,隨著烏克蘭總統亞努科維奇的倉惶出逃,相信新冷戰到來的人們大概稍許增加了一些。
當然,觀察持續三個月的烏克蘭衝突,雖然過程複雜,卻也並非全新,但僅僅依靠一兩個抽象概念也許無助於人們理解。要從烏克蘭的街頭抗爭讀出新冷戰的到來,即使不從頭說起,也必須回答與複雜現象相關的幾個基本問題:這場衝突,是傳統地緣政治的繼續還是全新政治的序曲?為什麼這次街頭佔領的主角是民族主義者甚至極端右翼組織,而非傳統的左翼社運組織?
新地緣政治
長期夾在俄羅斯和歐洲之間的烏克蘭,其重要的戰略價值無可否認。對俄羅斯,烏克蘭從來都是它的糧倉,也是今天俄羅斯防範北約的緩衝區。但烏克蘭最重要的地緣價值,不是昔日蘇聯時代留下的鋼鐵、軍工配套,甚至不是克里米亞半島的黑海艦隊駐地,而是連接俄羅斯與歐洲、途經烏克蘭的天然氣管道。這個蘇聯帝國最重要的遺產,建於1970年代,通過向陷入石油危機的歐洲源源不斷地輸送天然氣,既開啟了蘇聯與西歐的緩和,也延緩了布里滋涅夫政權的停滯,為蘇聯續命不止十年。
在後冷戰時代,一如大眾、克萊斯勒、寶馬三大汽車公司事實上綁架著德中關係,烏克蘭的這條管道仍然是歐俄關係最重要的紐帶,維繫著歐洲許多政客對歐俄關係的幻想,幾乎整個德國政界都因此鼓吹著歐俄的親密關係未來。如德國前外長菲舍爾2010年7月的一篇文章所說,天然氣在歐俄友鄰關係中扮演著至為重要的角色,雖然雙方不可能做到完全開放和信任,卻可能在天然氣的基礎上進行深度合作。事實上,德國前總理施羅德卸任後即加入俄羅斯天然氣巨頭Gazprom,搖身一變成為歐洲最知名的能源說客,順帶成為歐俄中三方關係的協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