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種以石油為基礎的地緣政治,或稱碳基政治,面臨新能源的崛起和互聯網革命的到來,也就是矽基為基礎的新地緣政治,即以太陽能、智慧電網和Web2.0等分別代表的能源革命與政治濤動,開始動搖。一方面,歐洲自2009年以來的天然氣需求持續下降,雖然醞釀11年之久的Nabucco 線在2013年中最終放棄,經波羅地海港口直接輸出而繞過烏克蘭的北線則從2011年就開始向德國供油供氣,途經希臘而連接亞塞拜然的南線甚至穿過土耳其與以色列的利維坦線也在討論中,烏克蘭的地緣價值正在下降,它對歐俄來說都不再是那麼不可或缺。
另一方面,2004年桔色革命的遺產,激勵著烏克蘭民眾隨時可能發動「二次革命」,再次佔領街頭反對這個仍未完成民主轉型、深陷「選舉威權」的半民主政權,如同夢魘一般困擾著亞努科維奇。而亞努科維奇上任後所做的一切,把政治對手關進監獄,插手任何有利可圖的行業,消減麵包補貼,提高油氣過境費,提高本地天然氣價格,清理華人市場,幾乎得罪了所有人,從銀行家到富人到普通中產階級,除了他的裙帶。他仿佛不理解,身處歐俄夾縫間的烏克蘭只能與雙方同時保持微妙的平衡才能獲得最大利益,威權主義也只能同時使用強制與合作兩種手段、在形式民主與資源攫取間保持平衡才可能維持穩定。
民族主義/右翼民粹主義的興起?
不過,此次佔領基輔獨立廣場的主力軍,與上次顏色革命有很大不同,雖然參加者以中產階級為主,但是以烏克蘭的民族主義政黨特別是右翼組織為主要發起者。三大反對黨中,至少兩個党,即季莫申科的祖國黨和塔尼博克的斯沃博達(Svoboda)都屬於民族主義政黨,特別是後者,被普遍認為是代表極右的新納粹政黨,其黨員甚至多有佩戴党衛軍符號,以二戰期間反蘇的烏克蘭解放軍為榮。他們是1月23日後採取行動佔領基輔和烏克蘭西部許多政府大樓的主力,也是2月21日反對「三巨頭」與亞努科維奇簽署協定後率先不承認協定、繼續抗爭的最有戰鬥力的示威者。他們從利沃夫內務部軍械庫取得軍火後,最終壓垮了基輔數百名防暴員警的神經而撤離總統府,導致亞努科維奇流亡。
因此可以說,激進右翼的興起,主導了此次烏克蘭衝突的樣式和進程,也大大改變了以往的佔領政治模式,值得高度關注。首先必須回答的,也是最為吊詭的問題,他們作為民族主義者,為何做出了親歐盟的政治選擇?
須知,雖然烏克蘭與白俄羅斯、俄羅斯共為俄羅斯的前身,但是自16世紀被波蘭統治後,天主教進入,而17世紀的哥薩克起義以及隨後與俄羅斯結盟的歷史與現代民族主義並無直接關聯。相反,1918年後蘇聯紅白軍內戰期間,短暫的烏克蘭獨立也孕育了烏克蘭現代民族主義的起源,但也隨即成為波蘭與俄羅斯的戰場。其後,烏克蘭大饑荒為整個20世紀烏克蘭人對俄羅斯的仇恨奠定了基礎,但直到冷戰結束,民族國家意義上的烏克蘭民族主義才隨著烏克蘭獨立而真正興起。他們的主體也正是此次Euromaiden歐洲─廣場的主力人群,1991年後出生的新生代,連同過半數支持親歐盟立場的烏克蘭公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