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東蓀,葉教授口中那個性格怪異的男人,一生是不能對人言的秘密,日偽時代他在北京被捕,白色恐怖時代,他在台灣被捕,他的人生信仰到底為何?甘願或不甘願?持守或不持守,甚至從不對妻言,遑論外人,最後連至親都無法諒解,從志業到人生,用常人的定義,肯定是失敗的,而他的失敗,成為他永遠說不出口的隱痛,而他用最不被接受的方式表達他個人之痛,傷害的是至親之人。
人生對「成功」的定義原本見仁見智。我的父親晚歲總是坐在客廳裡微笑不語,看著家中咶噪的老婆與三女胡說八道,一生無成還有四個逗他開心的女人,或許就是他人生最大的安慰。對比葉嘉瑩夫婿的古怪暴躁,我的父親書生本色不改,自己閱書漸少卻不忘家中書香滿盈,看著女兒雜讀閒書被老婆叼念亦含笑不語,父親在家中角色的退讓壓縮,維繫一室笑語焉焉;葉嘉瑩的退讓自持,卻讓她無比自苦。
「人生要有一種持守,不管落到什麼地步,都要有自己的持守,不能夠失去你自己。」葉教授回顧一生,自陳婚姻是她最難以啟齒的話題,異常沈重,但避開它人生就不完整,她勉力維持著中國傳統「婦德」,不迴避自己的痛苦,也沒什麼是非對錯可以分說。
「一個人要以無生之覺悟為有生之事業,以悲觀之體驗過樂觀之生活。」葉教授的授業師顧隨先生曾經告訴她這句話,年輕時體會不夠深刻,到了經歷所有悲歡,而能超脫悲觀與樂觀。而她靠著「生命本能」中的「詩詞本色」在困頓途窮中,持守了自己,更為古典詩詞續命。
(註:葉教授形同九十自述的《紅蕖留夢─葉嘉瑩談詩憶往》,是另一種形式、涓滴生命與個人志業匯淌而成的《巨流河》。簡體版於去年五月由北京三書店發行,繁體版五月在台上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