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上個周末,台北車站湧入了數萬名穆斯林,歡慶開齋節。他們幾乎全都是來台工作的外籍移工,三五成群坐在車站大廳黑白相間地板上,彼此分享家鄉的食物與歌謠。
記得前幾年開齋節的時候,每年同樣都有數以萬計穆斯林在車站大廳,台北車站曾用「紅龍」維持秩序、避免「妨礙通行」。甚至在去年,台南高分檢檢察官黃朝貴在開齋節那天,於臉書張貼台北車站大廳照片,表示「台北車站已被外勞攻陷」、「亂七八糟,有礙瞻觀」。
以前台北車站一樓大廳是有椅子的,不論你是等車的旅客、等人的上班族、外籍移工、遊民,都可以坐在那裡。到了2011年商家進駐整修以後,椅子撤掉了。
從經營者的角度來看,把一樓的椅子撤了,你們這些人才會上來二樓坐我們的咖啡店、吃我們的餐廳、喝我們的飲料啊。結果就直接排除了某些人,當你覺得「我只是跟朋友聊個天、或者等一個小時後的火車,就要坐下來點一球60的冰淇淋、一碗120的咖哩飯,這實在太貴了。」對,你,就是你,你就是要被他們排除在外的窮酸人。
很自然而然的這些相較起來不想花那些錢的人們,不管你是有深膚色的勞工階級、無家可歸的遊民、或者只是月底手頭有點緊的打工族,你連椅子都沒資格坐,去坐地板。
這下好了,你們這些不去消費、反而來坐地板的人們,看起來都是差不多的階級、差不多的人種,一聚集起來更讓那些人覺得「厭惡」。
「一群人坐在車站地上妨礙通行」,但是其實,2012年台北車站因此拉起紅龍同樣也無法通行、也不想想原本車站大廳都是椅子本來就無法通行。其實是我們先破壞了原本不同階級可以共存的那個「秩序」(無論撤掉椅子、哄抬房價、蓋滿買不起的大樓),然後再來指責他們的存在是亂了「秩序」(無論是沒椅子坐只好坐地上、買不起房子無家可歸)。
經過了近年人權及移工團體的批評,今年台北車站總算做出了調整,台鐵先與市府、鐵路警察局、移工團體開會討論達成共識,有台鐵員工和志工支援動線規畫及人潮疏散,並有人向投訴的旅客宣導開齋節意義及活動內容,盼雙方相互體諒理解,讓今年台北車站開齋節比往年順利也圓滿許多,也是人權及多元文化的一大進步。
就在上萬名穆斯林於台北車站歡慶開齋節之後,台北市長參選人連勝文也在政見中提到了穆斯林。他說要打造穆斯林觀光基地,引入專門服務穆斯林的企業投資,吸引中東「高消費」觀光客。
我們在商業電影裡看到的穆斯林大概只有2種:富豪或「恐怖份子」。連勝文可能只看到前者,而後者就出現在網路酸民對連勝文的嘲諷,說他想引入恐怖份子和自殺炸彈客。但是我們是否知道每年伊斯蘭新年會齊聚免費空間的上萬名穆斯林?我們是否知道每天傍晚在街角、社區公園甚至大安森林公園有多少穆斯林照顧者?台北最多穆斯林的地區,或許就是最有錢、最多僱傭照顧者或最多建案的地方。
連勝文提出穆斯林觀光基地的想法,或許看來是要讓台北邁向文化多元的國際城市。不過,只是想要吸引穆斯林「富豪」和「企業投資」的言論,也更顯示出外界對他「權貴」形象的批評,其實並未冤枉他。或者說,他的權貴姿態與心態,比起權貴「出身」這件事,來得更加值得批評。
無論種族、性別、階級、國籍等社會結構總是相互交織,現在存在於台北的大部分穆斯林,他們需要的可能是日常的聚會空間、減緩過勞照顧工作的喘息服務、尊重包容他們信仰和禁忌的文化教育等等更友善的政策,而非只有討好同樣沒有票的另一個富豪階級。連勝文這樣吸引穆斯林富豪觀光的政見,讓人看見了首都市長候選人對於「多元」文化的城市圖像,但這樣的多元,卻看不見他的階級和空間關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