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謙廬隨筆》中,有兩篇專門記述張季鸞,此外還多有提到張季鸞之處。矢原謙吉對張季鸞充滿敬意,但並不為尊者諱,在他筆下,張季鸞鮮為人知的放浪形骸的一面得以呈現。
矢原謙吉是「九一八」前夕來到中國的,前後呆了近八年。這期間,他與大公報的幾位高層如張季鸞、曹谷冰過往頻繁。張季鸞每次從天津到北平,都必於深夜打電話給矢原,邀其到「都一處」「砂鍋居」或「東來順」等名飯莊痛飲,而「八大胡同」之一的韓家潭也是張季鸞最欣賞最常去的地方。
根據矢原謙吉的記載:「是時也,張有紅袖為枕,間亦略以阿芙蓉助興,而其談鋒遂愈晚愈健。余嘗婉勸其保重之道,首先與吞雲吐霧絕緣。張聞語顧左右而言他,曰:阿芙蓉亦如老七,余僅為逢場作戲耳。」
所謂老七,是一名雛妓。「常為楚楚依人之態,張甚嬖之。」如果老七偶爾不在,張季鸞則為之不歡。有時興起,張季鸞乾脆就在老七處伏案揮毫,頃刻千言,寫就《大公報》的社評。
《大公報》為當時中國第一大報,其社評更執輿論界之牛耳,深為國共兩黨領袖所器重。張季鸞筆掃千軍,是當之無愧的報界宗師。不過,其社評文章,有的是在妓女身邊寫成,這多少有些令人感到意外。
此外,張季鸞有阿芙蓉之癖,即吸食鴉片,也是從未見諸披露的。事實上,當時有人因為張季鸞面色黑黃,曾猜測其為癮君子,但沒有確鑿的證據。矢原謙吉的記載,以筆者所見雖系孤證,但通觀《謙廬隨筆》涉及到張季鸞之處,多甚為正面,且語帶不掩飾的敬意,而矢原謙吉公認是宅心仁厚之君子,沒必要去厚污張季鸞,所以筆者認為這一記述應該可靠。
新記《大公報》曾數次就鴉片問題刊發過社評,如僅1928年,就先後於2月7日與4月17日兩次刊發以禁菸為主題的社評。其中一篇題為《煙禁與足禁》,將裹小腳與吸食鴉片列為陋俗之列。社評沒有簡單譴責各種陋俗,而是做了區別對待,認為「各國之改革風俗,惟去其有害者。至雖陋而無害,則不以法律禁之。蓋人性守舊,世界皆然」社評認為,禁菸為國民保健之本,所以最為重要,相比小腳、留辮子,是應該首先去除的陋習。筆者手頭沒有《季鸞文存》,但猜想這篇社評應該出自其手。知易行難,一代報界宗師如張季鸞,其也不免乎!
與大公報舊人筆下溫文君子的張季鸞形象不同,與張季鸞有私交的矢原謙吉能看到同事視角中看不到的張季鸞的另一面,也即諧謔、辛辣的一面。對此矢原說:「惟讀張氏社評,而不識張氏於笑談中者,定以其人為一不苟言笑之大師,實則張亦與張恨水同,恃才使氣,玩世不恭。倘遇彼所不屑之人與不懌之事,則舌如利刀,尖刻入骨。」而被張所不屑者,是一個長長的名單。當時的國民黨人中,除了蔣介石與汪精衛,鮮有能獲得張季鸞好評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