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蔚然專欄:阿你要去哪裡啦?

2014-10-20 05:42

? 人氣

設想我是個無可救藥、專愛購買名牌的血拼主義者,既使信用卡刷爆也無法遏抑;然而我真正渴求的其實不是看得到、摸得著的LV,也甚至不是LV所代表的象徵資本(社經地位、品味),我只是用這些物品來填補內在更深沈、迫切的匱乏──此為戀物癖的簡單解釋。

透過<Google新聞> 追蹤風傳媒

語言戀物癖不是指名嘴迷戀口頭禪,而是他們只剩口頭禪,口頭禪被無意識地濫用是為了遮掩思考的空空如也

這道理人人皆知,問題是,台灣人既然早已看穿這些「談話頭」(talking heads),為何政論節目仍有不少收視率,而且大眾反而被他們牽著鼻子走,說起話來愈來愈像「談話頭」?這似乎是個弔詭,但仔細分析,它一點都不弔詭:政論節目之於觀眾,正如臉書之於某些臉友,正如口頭禪之於「談話頭」,是用來填補空空如也的替代物。

但如此解釋無法說明「我們在模仿我們鄙視的人」的弔詭。莫非我們羨慕他們的臉皮厚和知名度?或許。

也或許,我們怠惰,我們抵制這些人、抵制垃圾語言的決心與敏感度有待加強。

分量不輕的虛字

並非所有虛字或發語詞都沒意義。

「兩人坐在房間裡,都沒說話。然後其中之一說“Well!”。另一個沒答腔。」

俄國學者佛羅斯諾夫(Valentin Voloshinov, 1895-1936)以此例說明他探索語言的路徑。光是如此,這故事看不出名堂,因此需要添加非語言資訊:當時五月,冬天卻還沒走,兩人望著屋外,又開始下雪了。這麼一來,加強語氣的 “Well” 變得有意思了,它明顯透露了帶著幽默的無奈。

佛羅斯諾夫認為,語言的意義不能光從字面解讀,而是要考慮到說話情境與社會背景;對他而言,「字典乃語言的墳場」。在他之前,西方語言研究有兩大主流,即個人主觀派和抽象客觀派。十九世紀語言學家認為,語言只是工具,它的源頭是個人心靈;來到廿世紀,索緒爾(Saussure)把語言視為抽象系統,專注於深層結構的分析。佛羅斯諾夫另劈蹊徑,強調語言的社會性和物質性,尤其是語言在日常生活上的表現與意識型態的糾葛。

我們或可從佛羅斯諾夫以及其後學者、哲學家的研究成果提煉出一個適用於日常生活的準則:大家都在說的話語盡量不說;換言之,被媒體濫用、被民眾廣泛使用的流行語要避而遠之。理由很簡單:第一,它讓你顯得乏味;第二,它讓你顯得輕浮;第三,也是最嚴重的,你在未察覺下被流行語夾帶的觀念洗腦了。

「小確幸」與其他

以「小確幸」為例。

如果「小確幸」代表對「幸福」不貪心、掌握可觸知事物、保住目前所有,那麼「小確幸」的意義就是接受現狀。現狀好時沒問題,現狀愈來愈差怎麼辦?雖然世事瞬息萬變,雖然有很多看不到的人正在受苦,有很多聽不見的人正在哀嚎,「小確幸」卻教我們不要管太多、不用想太遠,要聚焦於自我和當下,因為現在可是自身難保的危險年代啊。

關鍵字:
風傳媒歡迎各界分享發聲,來稿請寄至 opinion@storm.mg

本週最多人贊助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