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誰也沒想到年僅23的奧威爾,辭去收入豐厚的皇家警隊工作後,變身成為浪跡巴黎倫敦的流浪漢,跟乞丐毫無區別。在普通人眼裡,做流浪漢的生活慘不忍睹,《奧威爾日記》中大篇幅記述了這樣的生活:吃乞討的食物,睡廣場,午夜後靠長時間的步行來保持溫暖。集體寄宿舍的生活更是糟糕透了,床上全是跳蚤,外加幾隻臭蟲,老鼠猖獗,果醬上滿是蒼蠅卵。
如果恰好碰到一個紳士,沒準會給個1先令,多半是因為奧威爾的貴族口音暴露,讓紳士說出,「淪落到這樣的境地對你這樣的人是多麼痛苦啊」。而奧威爾,他用這1先令去買菸草,和同伴們抽上今天的第一口煙。
有段時間他去摘啤酒花換取工錢,到最後實在吃不消了,因為「成天成天地站著,睡不好覺,手被劃得傷痕纍纍」,但「看到周圍人把這當作是度假,我實在是感到羞愧難當,按照農場工的標準,摘啤酒花簡直算不上是工作」。
這樣的生活有意義嗎?奧威爾是這麼說的,「貧困的生活和失敗的感覺增強了我天生對權威的憎惡,使我第一次意識到了工人階級的存在」。
拋開政治因素,奧威爾的《巴黎倫敦落魄記》,也就是他做流浪漢的紀實文學,實在是一本難得的佳作,如果不是他,我們或許只能從狄更斯小說中見到被小說化的工人世界,奧威爾所展現的底層生活顯然更鮮活更有生命力。
奧威爾有點像電影《星際穿越》(台譯:星際效應)中的庫珀,只不過後者是去宇宙尋找地球人存活的新方向,他則反轉掉頭,一頭紮入底層,尋找那些可能得到的希望碎片。底層該往何處去?
能確定的事實是這樣的,底層人民並不如奧威爾想像的那麼不懼怕貧窮。他曾在威根碼頭附近的小巷中,看見一個貧窮的年輕女人,「在那一刻她突然抬起頭,看著我的眼睛,那神情是我一生中所見過的最淒涼的東西,更令我震驚的是,她此刻的所思所想顯然和我一模一樣,那就是,頂著這樣的嚴寒,跪在貧民窟小巷中濕滑的石板上,拿著棍子捅骯髒的下水道是一種多麼可怕的宿命」。
而遇到這樣的真相,奧威爾必須跟庫珀一樣,放棄中產階級的房子,以及悠哉悠哉喝啤酒的舒適生活——後者的生活是多麼沒有意義,俗世的享樂在一定程度上讓人心滿意足,但掉入攀比性消費後,完全跟凡勃倫說得一樣:「把時間和精力完全耗費在有閒的享受上,對衣飾和其他明顯消費就都不得不加以留意,極其厭惡卻無法避免。」
翻看整本奧威爾日記,起碼能有這樣一個療效,在那麼一個瞬間,你覺得車選1.6T還是2.0T沒有意義,低配和高配沒有區別,這一切統統看起來相當愚蠢,今天的抓心撓肺,明天都將迅速被時間拋到腦後,炫耀性消費一旦開始,就沒有完全的勝利,慾望層層疊加,永無休止。
或許你要說,去學奧威爾變成一個窮人體驗生活,並不會再出現一個大師。
可奧威爾的意義就在於,拋棄那些庸俗的炫耀性消費,著眼此時此刻的生活,如果生活沒有意義,就該像他一樣,尋找另外一種生活。購買一輛好車,並不能拯救你現在無聊透頂庸俗無意義的人生。
*作者為專欄作家。(原文刊載騰訊大家網。責任編輯:余江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