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油的金融化與世界經濟的美元化是同步進行的,或者說石油的金融屬性也是美元成為霸權性貨幣的支柱。故事還得從1971年說起,那一年,美國總統尼克森宣佈關閉美元兌換黃金的視窗,佈雷頓森林體系確立的「美元—黃金體制」崩潰了。令人奇怪的是,美元與黃金脫鉤之後,並沒有崩潰,失去黃金約束的美元成為全球信貸的發動機,世界經濟也進入了信貸驅動的時代,各國對金融市場的限制也慢慢解除了。金融市場成為一個獨立自主的體系,不再從屬於實體經濟。與美元“解放”並行的是石油價格上漲,產油國獲得了大量的美元,這些石油美元怎麼辦呢?這都是真金白銀,如果購買美國的資產,那美國豈不是虧大了。
產油國一夜之間得到了那麼多美元,卻無法消受這麼多財富,就像一個瘦子如果吃太多肉的話,很可能會中毒身亡。對產油國來說,這麼多的美元無法進入實體經濟,就像大水漫灌一樣,只能帶來通貨膨脹。通脹對老百姓來說可不是什麼好事,因此,怎麼花掉這些錢也是個問題。基辛格和美國的財政部長西蒙為產油國設計了一個方案,讓這些美元再回到美國,從而形成一個美元的環流,減少美元對產油國和美國的衝擊。另外,最大的產油國沙特與美國政府達成了默契:向美國購買安全。沙特承諾用美元來計價和結算,獲得的石油美元購買美國的金融資產(主要是財政部的債券),從而成為美國政府的債權人,與產油國同步崛起的是東亞出口導向型經濟體,這些國家也成為美國的債權人。
可以說上個世紀70年代美國、東亞和中東產油國在世界經濟體系中的重新分工塑造了最近40年全球經濟的格局。美國是信貸發動機也是最終消費品市場,產油國提供能源,東亞提供勞動力和消費品。石油美元的環流是這一經濟格局的重要組成部分,也形成了一種路徑依賴。
基辛格和西蒙設計的石油美元的環流體系,使中東地區很難真正推進工業化,石油美元使美國政府得到了廉價的資金,強化了美國在全球經濟體系中的地位。而產油國本身尚不具備進行工業化的基礎和條件,通過石油美元購買工業化的事情倒是經常發生,伊朗的巴列維國王就從西方買回來一個工業化,不過很快崩塌。回流到中東的石油美元,要麼變成了金碧輝煌的建築,要麼進入股市,普通人獲益較少。
同時,湧入的石油美元就像潤滑油一樣啟動了中東的千年恩怨,二戰結束之後,中東地區獲得了獨立,但是並沒有迎來和平。教派之間的矛盾借助國家機器變成了現代戰爭,為了獲得安全感,有錢就要買武器。每次石油漲價帶來的紅利都會帶來新一輪軍備競賽,而冷戰期間,美蘇也願意向這些富有的產油國出售軍火。有了武器,並沒有安全,這就是安全困境,同時也增加了軍事衝突的危險,1970年代中後期的那次石油漲價,讓伊拉克信心倍增,結果造成了持續八年的兩伊戰爭。吊詭的是,軍事衝突會中斷石油供應,進而提高油價,高油價與中東的震盪甚至戰爭既然以這種方式緊密聯繫在一起。